文·段宏刚

民国时期的文学界，完全可以称得上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诞生了许多不同类型的作家，既有以鲁迅、沈从文等人为代表的“严肃文学”作家，也有张恨水、徐枕亚等人领头的“通俗文学”作家，世称“鸳鸯蝴蝶派”小说流派。

鲁迅（1881年——1936年）先生把严肃文学的创作当作自己一生的使命，他通过入木三分的思考，用凝练、犀利、泼辣的文字，来剖析社会上存在的各种现象，阐释人性的本质，希望通过文学来开启人们的心智，滋养人们的精神，让所有人活得明明白白。

张恨水（1895年——1967年）先生的小说是“通俗文学”的代表，不需要给文字里融入高深的艺术思想，只注重消遣性和娱乐性，如同今天的大部分影视作品，给观者带来休闲、轻松和愉悦是其根本目的。

鲁迅的小说适合知识分子一边品读一边思考，在阅读中能开阔视野，增长智慧，提升思想境界，张恨水的小说适合姨太太们在茶余饭后消磨时光，看一看笑一笑，笑完了无痕迹。

鲁迅作为严肃作家，对张恨水等作家的才子佳人、儿女情长的作品不感兴趣，甚至是嗤之以鼻。然而，普通大众并不具备高深的文学修养，欣赏不了严肃文学的艺术价值，读起来轻松有趣的“鸳鸯蝴蝶派”小说，反而赢得了许多读者群体，从达官贵人到贩夫走卒，对张恨水等作家的小说推崇备至。

鲁迅的母亲鲁瑞，出生在书香门第，闲暇之余喜欢读书，《鲁迅全集》里记载了这样一则故事。

1934年5月，鲁迅给母亲写了一封信，信中有这样几句话：三日前曾买《金粉世家》一部十二本，又《美人恩》一部三本，皆张恨水所作，分二包，由世界书局寄上，想已到，但男自己未曾看过，不知内容如何也。

这几句话至少说明了一个问题，鲁瑞不读儿子的书，却读张恨水的书，可见，张恨水用小说连大作家鲁迅先生的鲁瑞都俘获了，影响力着实不一般。

正是由于具有庞大的读者群体和消费市场，所以，民国时期的张恨水，理所当然地成为顶级写手，依靠稿费收入，他是作家群体里的富豪。

民国时期，上海一家小报刊登出一则震惊文坛的消息：张恨水在一场饭局里，用10分钟挣到几万元稿费，然后在北平买下一座豪宅。

张恨水在民国时期的作家群体里边到底有多么有钱？我们从他的写作生涯，以及当时的时代背景里去寻找答案。

张恨水的写作生涯，始于19岁，成名于29岁。

张恨水的原名叫张心远，出生于江西上饶市广信区。1914年，19岁的张恨水由于家庭变故而走投无路，只能去投靠在武汉一家报馆工作的叔叔张犀草，被叔叔举荐为编辑，自取笔名“恨水”，从此踏上媒体之路。当时，他的月薪是8块大洋，足够他衣食无忧。

之后，随着工作经验的积累，张恨水辗转于《皖江日报》、《益世报》、《工商日报》等规模较大的报馆，还给《申报》、《新闻报》等报纸撰稿，薪水稳步上升。

期间，张恨水写了《未婚妻》、《紫玉成烟》、《南国相思谱》、《皖江潮》等中长篇小说，但由于他在文坛属于无名小卒，基本上没有什么影响。

1924年4月，张恨水开始创作个人第四部长篇《春明外史》，在《世界晚报》上连载。《春明外史》是一部长达90万字的章回体小说，当时创作时分为39回，直到1929年1月才连载完。

长达5年的连载，吊足了读者的胃口。正是这部小说，让张恨水收获了无数读者，从此，他在文坛一举成名。依靠这部小说的成功，他也初步摸清了读者喜欢什么类型的小说。

相传，当时人们争相抢购《世界晚报》，不为读上边的新闻和时评，只为看张恨水的小说。一些粉丝还把每期连载剪下来装订成册，方便随时阅读。

1925年，《世界晚报》的创办人成舍我先生，以敏锐的嗅觉意识到张恨水是一块金字招牌，就索性把他挖到《世界晚报》，让他担任副刊主笔。

此时的张恨水憋足一口气，暗下决心要用好文章来报答成舍我的知遇之恩。

《春明外史》快创作完时，张恨水开始同时创作《新斩鬼传》和《金粉世家》两部长篇，都连载在《世界晚报》的副刊上。

100万字的《金粉世家》，可以说是张恨水给读者量身打造的长篇。该小说揭露了当时上层社会虚伪、贪婪、腐败的生活，依靠此小说，《世界晚报》的发行量大增，张恨水的知名度和影响力进一步扩大。

实际上，在创作《金粉世家》时，张恨水还创作了一部集言情、批判、武侠小说于一体的长篇《啼笑因缘》，长31万字，连载在上海《新闻报》的副刊《快活林》上。后来，此小说被多次改编成戏剧、话剧、电影，流传度很广，让张恨水的影响力达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

相传，张恨水的小说在当时非常受读者欢迎，默默无闻的小报如果刊登他的小说，立马会知名度大增，带来可观的发行量，随之报馆效益滚滚而来。

各大报馆的老板都想独家刊载张恨水的小说，不想放过张恨水这棵摇钱树。每天傍晚，各大报馆会派人来到张恨水家里收稿。为了应付“衣食父母”，张恨水每天要写2万字才能满足需求。最夸张的一次是，张恨水有一回同时创作7部长篇，以满足在7家报纸上连载。

随着知名度和影响力水涨船高，社会上关于张恨水的稿费高得惊人的消息满天飞。很快，就传出了“张恨水在一场饭局里，用10分钟挣到几万元稿费，然后在北平买下一座豪宅”的消息。

这个消息是否可靠？

多年以后，张恨水的儿子张伍，在《忆父亲张恨水先生》一文里，最终还原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张伍说：大约在1927年春，经小说家赵苕狂介绍，张恨水跟上海世界书局的总经理沈知方相识。为了取得张恨水小说的出版权，某次，沈知方做东邀请张恨水在上海丽查饭店吃饭，赵苕狂陪同。

此时的张恨水，创作90万字的《春明外史》已经接近尾声，《金粉世家》还处在构思中。

沈知方和赵苕狂轮番劝说张恨水，希望他将《春明外史》和《金粉世家》交给上海世界书局出版。同时，沈知方保证，可以一次性给《春明外史》支付稿费4000大洋，《金粉世家》虽然还未动笔，但可以预付定金1000大洋，剩下的4000元稿费分批支付，每拿到一批稿子就支付一次。

张恨水当时经济紧张，一口答应下来。

据估算，张恨水当时的稿费在千字5元左右。

过了几天，沈知方派人给张恨水送来5000大洋的银票和一份合同，这便是那个“张恨水一场饭局拿到几万元稿费”的传言。

很明显，这个传言带有夸张的成分，但并非空穴来风。按照当时作家的收入现状，张恨水明显地超过了所有作家。

鲁迅先生的稿费标准，在他去世前几年达到顶峰，大约为千字10元左右。实际上，张恨水的稿费标准还没有鲁迅高，鲁迅是“民国文坛旗帜”的称号不是白叫的。

根据鲁迅日记记载，1933年2月8日，鲁迅给《自由谈》杂志撰写了一篇千字文《观斗》，收到稿费12元。千字12月应该是他稿费标准的最高纪录。

然而，鲁迅的文章凝练精悍，其创作以杂文和短篇小说为主，大部分文章在千字左右，一篇文章收到的稿费往往在10——20元。

张恨水的创作以长篇小说为主，一篇动辄几十万字，上百万字，用字数大幅度提升了稿费收入，一部小说挣到几千甚至上万元稿费是家常便饭。这是鲁迅等“严肃文学”作家望尘莫及的，所以，面对张恨水非常高的稿费收入，鲁迅也会自叹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