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绮陌
（一）
在南方最尴尬的时候，凌宇一定会在现场，就像南方自己说的那样：“在哪都会碰到这个倒霉鬼。”
现在掐指算一算，离上本学期的第一节数学课已经过了两三周了，但南方依旧清楚的记得那节课发生的事情。
那天早上，她骑了三年多的粉红色自行车在半路爆胎，看着那奄奄一息的轮胎她无奈的摊开手，推着车子继续前进。南方不紧不慢的走，等到了学校差不多过了半个小时，课都上了大半截，她才小心翼翼的把书包抱在怀里，猫着腰，准备悄悄的从后门溜进教室，推门的时候力气用的太大，老旧的后门实在承受不住她那一推，“吱吖”一声惨叫。坐在最后一排熟睡的凌宇被惊醒后，立刻坐了起来，看的出来他被这奇怪的声音吓的够呛。南方条件反射似的抱着书包迅速蹲了下来，“不要被看到，不要被看到”她的心里一个劲的嘀咕。虚心的抬起头，就看到凌宇懒洋洋地从桌子上抬起头来，惺忪的眼睛一直盯着吵醒自己的南方。前一秒还在黑板上摆弄三角板的数学老师，“吱呀”一声打断他的思路，瘦削的脸上嵌着的那双小眼睛此刻瞪得溜圆。一个猛回头比陈天华的还稍逊几分，侧着头没法看到是谁迟到捣乱，等班里几个大嗓门喊出“南方”的大名时，他立刻走下讲台，等待着南方自己站起来。“尴尬死了，完了，全完了。”没有退路的南方红着脸在一双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地站直身子，用余光扫过聚焦在自己身上的各路眼神，小声赔着笑说“抱歉”，然后像犯了什么大错似的急急忙忙走到了座位，一屁股坐下，低着头把书包塞进课桌的抽屉里。
她可是班里的好学生，虽然总觉得坐在最后一排那个叫凌宇的男生一直看着她，但还是故作镇定的听着课。
每个节假日，南方都会一如既往的骑着店里的电动车，帮着经营花店的妈妈去送花，戴着一个特别土气的美羊羊安全头盔。第一眼看到这个头盔时兰芳嫌弃妈妈的审美越来越差，妈妈指着头盔上那个美羊羊的粉红色发卡一本正经的说：“这样才能起宣传作用，显得与别人与众不同，美羊羊就代表咱娘俩这朵女人花懂了没。”兰芳恍然大悟的点点头，她仔细打量着头盔，在头盔后面细心的妈妈还贴着亮闪闪的带钻名“蝶恋花。”
对于这个头盔的嫌弃之情，终于在一个周末，让南方觉得自己对它的难看已经容忍到极点。
那天，她骑着车满大街的寻找收花主人的地址，看到凌宇和一群男生坐在马路边上闲聊，兰芳从他们身边骑过的时候，有一个男生朝她吹口哨嘴里还说着“喂，美羊羊，去哪啊。”南方气的牙痒痒要不是因为自己有事，肯定停下来狠狠的训他一通。她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用一种凶狠的眼光瞪着那个男生。然后加足马力飞快地骑着电动车走了，说来她那天可真够倒霉的，任凭自己不管找了多少次。兜兜转转来来回回愣是没找着那条叫幸福路的小巷。于是，南方不得不骑着电动车来回晃在有一群男生的阳光路上。最后，在大夏天没有人的大街上，南方只好硬着头皮去问那一群男生。“在那里”。凌宇伸出白皙的手指向阳光路的方向，他的声音温暖迷人。
“谢谢。”南方说完要走的时候，一个起哄的男生说：“美羊羊学霸，你头上的钻，真是亮瞎我的眼。”
南方气得真想过去踹他一脚，她看到站在一旁的凌宇一脸得意的样子，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丢人的时候，怎么总能碰到凌宇，南方有点想不通。
（二）
南方记得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凌宇时，是在文理没分班的时候，凌宇跟南方还不在一个班级，俩人曾经在校园相遇也是相互擦肩而过没有太多交集。那天下午，南方作为班级的语文课代表在最后一节的自习课上去老师办公室抱作业。等她抱着一大堆作业从教师楼走出来，正好看到一群打完篮球的男生在一排水龙头前喝水洗脸，说说笑笑的大声聊天。她看见凌宇突然把手上的的水向前面正在洗头的男生洒了过去。因为后背不经意被洒了凉水，那个男生“嗷嗷。”叫了起来，他立马用手上的水开始反击。一场水战，在南方的见证下精彩上演。
迸溅的水花是没有规则的，和男生们的打闹声交错在一起。在太阳的光的反射下，明亮的闪烁着，南方在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彩虹，这在初中的物理上是有科学依据的，可是到底是因为太阳光折射还是反射，她的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了。
凌宇在对面敌方的男生拿起一整杯水时，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孤军奋战，势单力薄，很明智的放弃守卫，朝着南方这边跑来，刚刚还全神贯注地等待着看男生们演出高潮的南方，顿时被吓了一跳，慌了手脚。
凌宇从南方身边路过只不过是两秒钟的事情，但南方却记得很清楚，凌宇跑过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很阳光的味道，闻起来温暖又舒服。凌宇当时因为跑的太快，一不留神还撞到了南方的肩膀，南方瘦小的身体一倾斜，差点要跌倒，凌宇没来得及回头看南方，边跑边说了一句：“同学，小心！”南方觉得凌宇应该说的是小心手中的作业本，于是她傻乎乎的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对后面跑过来的一群男生大声喊：“跑什么跑啊，我抱着全班的作业本，要是全部弄湿了我就，我就……”
南方自己也不知道弄湿了她会怎么样，那群男生根本就没听到她在说些什么，一直追着凌宇跑进教学楼里，一个个满头大汗也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南方知道凌宇是学校里的名人，在这间她所熟悉的学校里，凌宇属于那种长得帅学习好被很多女生明着喜欢，也被一群女生偷偷暗恋。
（三）
南方去凌宇家的时候，一直戴着她的美羊羊头盔，因为她知道凌宇家住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地方，他家住的是一栋精致的小别墅，南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连头盔都没有摘，双脚着地，跨上电动车，颇有英姿飒爽之风范，一手扶车，一手使劲的摁门铃。南方一次又一次的摁了将近十次快要放弃的时候，门内突然出现了脚步声，听起来特别熟悉，有了开门的动静。南方突然害羞起来在美羊羊的头盔里，脸涨的通红。第一，南方压根不知道这花是要送到凌宇家，收花的署名根本就不信凌；第二，开门的凌宇手里拿着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穿着没袖的白色T恤和浅蓝色的短裤，明摆着是一副正在洗澡被门铃吵到的状态。
这么长时间来，南方第一次对美羊羊头盔没那么讨厌了。心里还有点感谢它。
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的这些日子，南方总是不听指挥地骑车在凌宇家附近瞎转悠，想见到凌宇，又害怕见到凌宇，复杂的心情多过一天，她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为了掩饰自己的行为，南方习惯了每天从一堆枯萎的花里找到的依然灿烂绽放的各种花的组合，假装去送花，她自己都觉得有些道貌岸然，每天不经意地路过凌宇家。最后她会有意无意地把花随意搁在某一户不知名的门口，当然，怎么能错过凌宇家。有时候南方觉得自己像是一位圣诞老人呢，每天用这样的方式给各家各户送花，给每个人的生活送去不同的惊喜和意外，其实也是挺快乐的。
虽然南方同凌宇在一个班级里学习生活，但却因为座位的前后顺序，成绩的好坏两个人交集并不多。凌宇在高二的时候因为英语成绩很优秀，很意外的和南方进入了年级英语竞赛的前十名，学校组织冬至前夕共同去上海参加比赛。
这可是南方人生当中第一次坐飞机，临走前一天晚上，她激动的睡不下。上了飞机之后，凌宇坐到南方旁边，他看到南方很有礼貌的主动问好。在密闭的空间里，南方听到广播里软绵绵的播报声和机翼轰隆隆的声音，她的掌心忽然紧张的冒出了许多汗。南方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将眼睛轻轻的闭上，两只手用力的抓紧裤子。耳朵里有一阵隆隆的轰鸣声，南方再也听不到别的地方的声响。有一阵子她觉得自己可能失聪了，直到旁边穿蓝色校服的凌宇把耳机塞到她的耳朵里时，一首从耳机里传来的英文歌曲让南方感到一丝丝安慰。眼前的这个男生缓慢地唱着一个动情的故事，既像是一场唯美浪漫的爱情，但又不全是爱情，凌宇晃动着手里的手机，应该是在问她好不好听。但是南方没有理会她，她看到凌宇背后三千米的高空上湛蓝如水的天空，那种蓝透彻浓厚，比以往照片中拍出来的天空更加好看诱人。南方突然间想到在某部电视剧里看到的台词，春风再美，也不及你的笑。
（四）
南方发现高考结束后，凌宇总是和一个南方不认识的女生在一起。南方从其他同学的口中得知，凌宇要和这个女孩一起去英国留学。南方努力掩饰住心里的难过，但她想想这样也不错。她觉得凌宇身边有那样一个长得漂亮学习好的女生，脾气性格也都比自己强一百倍，只有这样的女生才可以拥有像凌宇这样优秀的男生。南方的自卑心出来作祟，她从头到脚看看自己，觉得除了那还说得过去的考试成绩外，自己其他方面没有一点能够配得上她。可是，南方还是忍不住每天去凌宇家的附近，甚至比以前更加频繁。她还是会偷偷地把一束一束娇艳的花放到凌宇家门。
填完高考志愿那天，南方一个人在凌宇家巷口前坐了整整一下午。快到黄昏的时候，南方起身打算回家，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少年骑着自行车按着铃铛出现在南方面前。南方愣了一下，她有点激动，但是她极力忍住自己内心的欣喜。凌宇喘着粗气问：“你要去哪里读大学？”南方小声说：“去北方，一个一到圣诞节天空就会飘满雪花的方。”凌宇爽朗的一笑，他说：“祝福你，那我先走了，我还有事，再见”。
凌宇骑着自行车飞奔离去，几秒之后，他的背影从南方的眼前消失。凌宇走后，南方蹲下来双手捂住脸眼泪哗哗的流下来。
在一个周末，那个整天和凌宇在一块的女生来店里买花，南方仔仔细细的看着她，她觉得这个女孩气质真好，在心里她默默的再次肯定了她。女生挑选了很久，最后买了一大束栀子花，付过钱之后，女生微笑着面向南方，对南方说：“送给你的，南方。”
南方没有反应过来，她看着女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凌宇今天一大早就已经飞去英国了，花是他送的，下一周我也要过去了，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再见面。”女孩把花递给南方，标致的脸上露出甜美的笑。
栀子花枯萎的季节，南方孤身一人去了北方，火车隆隆地碾过岁月，穿过夏末最后的狂欢，开往另一个陌生的城。
白驹过隙，往事仍历历在目。南方在这座没有凌宇的校园待了三年了，这三年来，她坐过很多次的飞机，见到过很多有意思的人，走过很多的路，赏过很多的风景，淋过很多次雨，收到过很多来自爱慕者送来的花。可是，她却再也没有碰到一个正当好的的少年。那个风一样的少年，带着阳光般的味道从她身旁飞奔路过；那个少年，看她迟到，看她带着幼稚的帽子笨拙地骑车；那个少年，第一次为她戴上耳机，不揭穿脸红的她；那个少年，偷偷托人送她栀子花和那句她期待着的“我喜欢你”。然后带着所有的和她有关的回忆，飞上了三千米外的天空，飞到了她并不熟悉的西半球。
以后的日子里，南方总是喜欢那种阳光般的味道，这种味道安稳了她每一个甜美的梦。每次坐飞机的时候，她总会下载很多很多首英文歌，期盼着能够找出第一次听到的歌。那年，那个少年温暖过她烂漫的青春。如今，青梅已逝，竹马已老，南方后来喜欢过的人，都很像凌宇。
幸好，英国和北方，圣诞节都会下雪。
幸好，那段青春岁月，有你陪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