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远瞄了眼浓妆艳抹的冯涧,眼睛就被烫到了,冯涧这样都不算庸脂俗粉?我这二哥果然是戴了放大镜看别人,摘了高度近视镜看自己妻子,端的是双标之王。
冯涧傲娇的一哼气,眼神扫过金夕,又扫过唐允,微微一笑,在扫到我的时候突然收敛了笑容,翻个白眼道:“都怪我这个容貌太招人眼,不然也不会被你算计,落到你的手上。本来——”
唐允突然笑道:“二哥二嫂你们先忙吧,我和臻儿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了。”
冯涧正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猛的被唐允打断,口气不满道:“什么事情这么着急,才待了多久就急匆匆的要走。”她还没有和唐允待够呢。
金夕自来和妻子同步,他忙伸手拦道:“吃了晚饭再走吧。”
我拉过金夕的胳膊,笑道:“不了,前几日有伤在身,还没好利索,现在要回去休整休整,改日好了我们再来。”
冯涧依依不舍道:“那什么时候再来?”话是对着唐允问的。
我微转眼珠,看金夕神色,只见他面色平静,好像绿帽子戴的不是自己脑袋一样。
我大感好奇,听唐允推辞道:“二哥,改日再约吧。”
金夕笑道:“好说。”
唐允在冯涧落寞的神色中,拱手告别了。
冯涧见我俩出门,紧走几步,站在门外,目送我俩腾云而去。我藏在唐允身侧,悄悄回头看她和金夕。只见金夕站在她的身侧,温言软语,冯涧冷冷的,金夕也不恼,反而笑的更狗腿了。
忍了这么多天,我终于忍不住问唐允,“我看冯涧对你——”
唐允直接打断我的言语,“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愣了一怔,随即笑道:“做贼心虚。”
唐允照着我鼓鼓的腮帮拧了一把,笑道:“心事都写在脸上了,还好意思说我做贼心虚。这话想问好多次了吧,我次次等着,终于等到你问了。”
我知道他心思缜密,观察细致,我也是痛快人,被人识破后,也不必藏着掖着装白痴,我笑道:“你等了这么久,都不让我问完。”
唐允玩笑道:“不好意思,一激动抢答了。要不你再问一遍。”
我哼一声,“我不想问了,就想听你解释你俩是怎么回事。”
唐允耍滑头,“我觉得不必解释,臻儿都看在眼里了。”
我又哼了一声,“我看的是表面是现在。我要一个完整版的过程。你快讲。”
唐允哦一声,“原来是套回忆来了。”
我催促道:“赶紧的。”
唐允突然乐了,“我觉得这事我来讲不太好,当事人应该避嫌才是,要不你让你大姐成麟来吧。”
我不依道:“不行,就听你讲。而且,你能保证我大姐所说的都对你有利吗?万一,呵呵,你懂的。”我打不死你,我咬牙,这话就含含糊糊在齿间说完了。
唐允故作害怕道:“那我只能坦白了?”
“快讲。”我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都快发怒了。
唐允笑道:“那如果有听不下去的地方,臻儿要忍忍啦。不要打断我讲故事的节奏。”
“屁话那么多。”
唐允笑了一笑,压下云头,直接飞到了我的内室,右臂微抬,我只觉得宽袖带起了一阵微风扫过脸庞,门已经关好了。唐允坐在我的对面,结了个结界,无限悲痛地开始讲。
冯涧和唐允认识,比我还要早,那一年慧慈天尊带了唐允打从智淳天尊的下玄山回来,路过金牛山时候,远远的就见山顶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慧慈天尊懒得管闲事,拉着唐允要走,偏偏唐允慈悲心大发,对着师尊一通义正严辞。慧慈天尊翻着白眼、硬着头皮跟他三下五除二把霸占了金牛山的魔族赶走。冯壬从水牢里被救出来的时候,蓬头垢面,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到非要把女儿交给唐允。
唐允吓得连连推辞,无奈冯壬仙人被魔族吓怕了,拼了死心要攀个靠山,没几日功夫,把女儿直接送到了昆仑。唐允从来没遇到这般上赶着的厉害角色,躲在后山不敢露面。冯壬仙人就赖在山上,吃喝干活,为了打动慧慈天尊,带了自己的女儿把昆仑前前后后打扫的一尘不染。慧慈天尊见此也不好意思再撵的狠了,毕竟干干净净的看起来心情格外舒畅。
冯壬本是金牛山上修行的一个小仙,勤勉上进,但无奈起点太低,又无机遇,奋斗了万年也没多少进步。当日的冯壬,论起仙界等级,勉强排在倒数第一层的倒数三四名的样子。但他特别善于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就比如死死赖在昆仑这次,时间一长,他的勤快反倒赢得了昆仑一众小仙的好评。因为自从冯壬来了,山上山下大大小小的活,冯壬鸡鸣时候就起来干了,到大家按点起来收拾的时候,活已经做了大半了,白日也是一刻不得闲,东忙西忙的,这样一来,各个岗位的小仙,都轻松了不少。那帮小仙乐的有人分担工作,就交口称赞,都希望冯壬多待些日子,最好常驻。而且冯壬心思活嘴巴甜,不仅哄的小仙们心思荡漾,到后来哄的慧慈天尊都动摇了,劝唐允要不就收下这个冯涧,反正多一个侍女也就多给一口饭。
唐允吓得连连摆手,做个侍女不打紧,关键是这冯涧见了他,就一门心思的勾引。有时候矜持一点也不过是以退为进。尤其不能忍受的是,她自小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在父亲的教导下又心比天高,所以为了让人重她敬她,往往用力过猛,每日高高的仙女髻,华服广袖,珠翠满头,实在没有珠翠换了,好歹也要插一头的鲜花。总之,要打扮的隆隆重重才配得上出门。
唐允把问题抛给慧慈天尊,建议他收下冯涧。慧慈天尊虽然乐得他父女俩在山上干活,但是把冯涧放在自己房里,想想就起鸡皮疙瘩。他本是个不拘小节的神仙,在房间常常是衣衫不整,怎么痛快怎么来,他怎么受的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在房里看自己散漫,他哼着一口回绝了,说:你师尊我喜欢自由散漫的,房间就喜欢乱的,有人服侍了反而不得劲,万一我放的好好的东西,一收拾给我收拾的找不到了怎么办。
唐允就跟慧慈天尊商量怎么把这父女俩和平的撵走。没想到冯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自己不敢回金牛山,怕魔族再回来。求慧慈天尊好人做到底。
慧慈天尊恨恨的瞪了眼唐允,开始做好人的是你,收拾烂摊子的是我,都说不要瞎充好人,看吧,人家让你好人做到底呢。
唐允收到批评的眼神,默默的低下头,怎么做个好事这么难缠呢。
后来,还是唐允想了个办法,传授了冯壬昆仑修仙体系的入门术法,又给金牛山设计了一个等闲难破的结界,冯壬看再撑下去也没劲,才带了心有不甘的冯涧回了金牛山。
自此之后,逢年过节的常来问候,冯涧也是次次都跟了父亲前来感谢。唐允眼见心烦,不知如何处置。还是明允出主意,说这金牛山靠了你们昆仑这棵大树,到处招摇说自己是昆仑的入室弟子,众人见他居然高攀上了昆仑这个仙界顶级胜地,都附庸过去,所以这些年冯壬在仙界混的也是风生水起,小有成绩。不夸大的说,已经从仙界末了一路攀升到了仙界中层。自此,那冯壬见人底气也足了,金牛山招兵买马势力也大大扩展。如今在仙界有了盛会,冯壬也能勉强算上一席。但是西海这样的大家,与金牛山相隔甚远,寻常还是不怎么搭理他的。比如西海轰轰烈烈的长孙生日宴的邀请名单上就没有金牛山。明朗知道此事后,一时兴起,提议他去通个气,让西海多发一张请柬给金牛山。那冯涧若能攀上西海这个高枝,说不定就离了唐允这里。如此一来,既成全了一对仙侣,唐允又摆脱了冯涧,还让金牛上再攀高枝,可不是三全其美。
唐允闻言大为欣慰,就撺掇明朗去办。明朗托了大嫂多写了一张帖子,怕别人送丢了,还是他亲自送上金牛山的。据说那冯壬点头哈腰一通客气,最后还指天发誓一定会去,绝对不会辜负西海给他的殊荣。
阿湛生日那天,明朗算的不错,果然是让冯涧找了一个好的枝头。我那个二哥的品味是如此的独特,那么多高雅的女仙从中,据他自己讲来,是一眼就相中了仙女高髻、艳丽超群的冯涧。我问过他第一眼见冯涧的感受,他一脸幸福的说,那是一种撞到心窝里的惊艳。我闻言汗流三尺不止,感情这二哥是看端雅的女仙审美疲劳了,一见这般花枝招展的就勾了心魂,真真的冤孽啊。
可惜二哥却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冯涧任他今日送珍珠,明日送玛瑙,一概不松口。好在冯壬对西海这个高枝甚是满意,西海仙族众多,术法精湛,再攀一头西海亲戚,实在比单抱了昆仑这棵大树更划算,更何况,昆仑这株大树死活都不上套,他等的已经没有耐心了。所以,他想趁着女儿还年轻还能搏个好资本的时候一力撺掇自己的女儿,就嫁了金夕,真的挺好。但冯涧见了唐允,心儿就留下了,金夕再怎么表现都难以入眼。不过话说回来,我那个二哥,也确实方方面面都难以与唐允相比,如果是明朗硬要下聘,说不定冯涧也能动摇。我那个二哥,除了身后的西海,人品才能实难恭维。
再后来去求在月老殿当值的大哥,还是冯壬的主意。我就说我的二哥虽然顽劣,还不至于出这种损主意。据说,后来还是冯壬亲自带了礼物三番五次的请求,后来眼见要跪下了,大哥才一声长叹,给二哥和冯涧牵了红线。
虽然缘分定了,没的选,只能扭扭捏捏的嫁了,但冯涧始终心有不平,对金夕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每日每夜的没个好脸色。金夕自知对她不起,也是事事让她。到后来怕着怕着竟得了不孕之症,他在家难过,就在外面瞎混。但心里自始至终都觉愧对她,所以即使戴个绿帽子他也不恼,反而事事让她三分。
我长叹一声,“荣晨难道还看不了这点小事。”
唐允脸色微微一红,“这不单纯是身体上的病,金夕纵使有点小病,荣晨也给他治好了。现在他身体一点病都没有,不过是心理上难过那一关。”
我似懂非懂,嘟囔道:“改天我去疏导疏导他,也许就好了。”
唐允嘿然一乐,用手指头戳了我的额头,笑道:“你啊,还真是不避讳。”
“讳疾忌医才最不可取。这事儿啊,除了父王母后,还就我能说。”
“那给他留些薄面。”
我笑道:“放心,我和二哥之间,比你有分寸。如果真的好了,那简直皆大欢喜。哼!不然那个冯涧一见了你,眼珠子都恨不得飞出来。真是讨厌。”
唐允揽过我的肩头,“那以后见了她不妨对我表现的亲近一些,省的在这里干生气。你对我亲近那还不是理所应当,不用怕羞。”
我哼道:“无耻。”
唐允笑道:“你不宣告主权,旁人不惦记么。”
我拧他腮帮,“我看是你想杏花出墙。”
唐允咧嘴笑道:“我出墙也不出冯涧这墙头。”
我逮到了话柄,跟上质问,“吆喝,藏的够深啊,感情你这墙头还不少呢。”
唐允后悔失言,带了些懊恼道:“什么墙头不墙头的,我心如止水,安心的在你这院子里呢。哪儿都不去,哪儿都没这儿好。”
我才不信他这鬼话,不依不饶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样,你把墙头都给我报一报,我心里好有数。不然活的懵懵懂懂的,到时候吃了暗亏还替你数钱呢。”
唐允讨好的笑道:“怎么可能。你这话说的可严重了。”
我有些怒了,自从认识唐允,他随我百依百顺,有问必答,从来还没像今日这般拧称。我一拍桌子,“你说不说。”口气带了呵斥。
唐允见我生气,虽然有些慌张,但仍是咬了牙,转移话题道:“明日一早出发,咱们收拾一下行装吧,免得明日慌张。”
我发狠道:“你少转移话题。”
唐允接不上话,又不想骗我,起身就要走。
我见状蹭的站到椅子上,一把拽住他的领口,居高临下的吼道:“唐允!”
唐允一脸可怜和无辜,微微愁着一双眉眼,动了动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我更生气了,咬着牙,手指攥的隐约听到了咯咯微响,赌气道:“你今日不说,哪儿都别想去。”
唐允嗫喏了半晌,看着我鼓起的腮帮,红红的眼睛,突然笑了。
我莫名的委屈上头,嘴一瘪,泪就下来了。果然人不能宠,不然一点愿望得不到满足,心里就受不了了。
唐允慌了手脚,他仰着头,瞪着一双不知所以的眼睛,舌头都打结了。“你,你别哭啊。我说还不行吗。别哭,别哭。”说着伸手要给我擦眼泪。
我的眼泪噼里啪啦落到他的腮边,看他急于坦白,我突然不想听了。百般讨要不到,主动给时已经不稀罕了。我双手用力把他往后一推,“老子不想听了,你自己留着吧。”
唐允被我推的一个趔趄,看着站在椅子上气呼呼的我,忍不住笑了,他上前想要把我接下来,“臻儿,你看看,跟我生什么气呢。气坏了自己多难受。”
我看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火气更大了,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伸手指着他道:“你别过来,我不想听你说话。”
唐允顿住,好像在犹豫听我的话还是不听。我脾气上来,捏个诀就飞走了。也没想到要飞到哪儿,想着落到哪儿算哪儿吧,自己先静一静。
我四仰八叉的躺在一堆荷叶中间,果然头一次用仙术,自己在气头上又剎不住车,直直的就扎进了这片荷塘里,我爬上一片荷叶,喘了一会才喘匀和。我望着天空,蔚蓝色的,带了些粉色微云,倒是好看。我抬头望了望周围,也不知落到了哪里,不过也懒得计较了。因为在尚未痊愈的情况下用了疾行诀,体力透支,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睡着了。
“你看,我说就在此处,你还不信。”
“殿下,您怎么又睡在这里了。让我们好找。”
这声音我有点熟悉,好像是,哦,庄既醉。
我懒洋洋的,不想睁眼。有人拉我起身,我甩开他的手,“放开,没看到别人休息啊。”
原数撅了嘴,“殿下近来脾气有些大呢。”
“还不是你气的。让你练个仙法就跟要你命似的,真呆劲。”庄既醉埋汰他。
原数委屈道:“我尽力了,但是这法术真的太难了。”
我郁闷的坐起身,“你俩有完没完,有没有礼貌,要聊天一边去可不可以。”
原数和庄既醉见我起身了,忙一边一个,笑道:“殿下,咱们快些回去吧。有人来问卜了。”
我费劲的睁开疲惫的双眼,对原数道:“你占卜好,不会替我?事事都要我亲力亲为,要你们何用。”
原数笑道:“殿下,点名要您去,我和文叙也没有办法。”
我转头去看庄既醉,原来他叫文叙的时候,是这个样子。虽然比不上原数清秀,但是英武果决,也是神韵天成。他见我看他,忙帮腔道:“赤焰魔君来了,您还是看看去吧。”
听他用庄既醉的模样说话惯了,猛的见他用自己本貌与我说话,我还不太习惯,有些拧的慌。原数笑道:“您心心念念魔君多日了,终于念叨来了,这会儿怎么不慌了。”
我笑道:“有什么好慌的,让他多等一会。”本姑娘是那么好见的?
原数和文叙对视一眼,都抿了嘴偷笑。我分别斜了他俩一眼,起身道:“走走走,看你俩这么样,生气。”
我走了几步,发现他俩没有跟上来。我回头诧异道:“走啊?停住做什么?”
原数道:“殿下,您不换身衣裳?”
我低头瞅了瞅自己的衣服,虽然还不全干,但也算端正。“这样不行?”
文叙笑道:“殿下,您要见魔尊,按礼节应该把您的朝服穿上。”
我头皮一麻,“那么麻烦做什么,就这样去。”说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原数和文叙忙跟在身后,走了一会儿,文叙小声问我,“殿下,咱们去幻空山做什么?”
我回头,“咱们不是去见魔尊?”
原数道:“魔尊在预山前殿呢。”
“哦。那走这边?”我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指了相反方向。
原数带着我的手,转了九十度,“殿下,这边。”
我哦一声,“你俩在前面领路。”我抬手指了前方,心内腹诽道:前面是树丛,叫老子怎么走。
原数和文叙忙上前,走了几步,突然消失了。
我心里一万句骂人的话奔腾而过,说让走就走,还有机关!老子怎么又被晾在这儿了。
我抬了抬脚,狠下心往前一撞,只听嘭地一声巨响,我头晕目眩的被弹到了地上,额头上突突的,不一会儿,一颗花生大小的红包就鼓了出来。我正坐在地上骂娘,才骂了一句,就见原数和文叙折了回来,见此一起扑上前,一左一右把我架了起来,“唉哟哟,我的殿下啊,这是怎么回事。在自己家怎么还撞墙呢。”
我鼻孔里的气还没来得及哼出来,就被他俩搀着,只觉眼前一亮,已经换了一个世界。
他俩行云极快,不一会儿祝神的繁华殿就到了,他俩压下云头,悄悄问道:“果然不换了?前殿可是——”
我大咧咧的一挥手,“那么麻烦做什么。”
他俩互换个神色,点点头,嗖的扎进了大殿。
魔君听到响动,倏然转身,喜道:“阿澈。”
我不知道如何回话,尴尬道:“魔君,来的挺早啊。”
魔君一愣,身后的随从捂着嘴笑起来,悄悄话都传到了我的耳朵里,说什么祝神怎么穿了湿的常服就来了,祝神今日倒说起玩笑来了。
魔君的眼神终于舍得从我的眼上拔下来,扫到我的装束时候,也是微微一顿,转而冷冷的神色一抛,警告了身后仍在怯怯私语的随从。
魔君在一片安静中开口了,“阿澈,不早了,天都快黑了。”
他的声色温存软润,听起来如沐春风。我咧咧嘴,找个借口道:“在荷塘待得久了,看天色还以为天才亮。”
魔君上前,靠近一些,“阿澈,我——我昨日。”说着说着,脸就红了。他神色一转,冷冷吩咐道:“你们先去殿外歇息吧。”转而对文叙和荣晨道:“你们二位也先请暂避吧。”
文叙和荣晨心知肚明的一换神色,捏个诀就跑了。
我打量着空空的大殿,高旷典丽,色彩明雅,一桌一椅,一梁一栋,无不考究别致。
“阿澈,在看什么?”
大殿里只剩我俩,魔君的低沉温润的话语都带了回声。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魔君的脸,不自觉的想要后退,魔君伸手拦在我的腰间,微微笑了,“你今日怎的有些不对劲?”
我闻言疑惑,“怎么个不对劲?”
魔君笑道:“你看,往日你从不会这般问我。”
“那你说说往日我当如何?”
魔君眼睛里亮满星星,“往日啊,你会笑嘻嘻道,本神乐意,你管不着。”
哦,我明白了,不就是泼辣么,谁还不会怎的。不过不摸你的底,我没下狠话罢了。原来魔君还好这口。
“嗨,今日换个风格。”
魔君笑道:“也好。”
“阿澈。”
魔君又叫我,我现在还是不太适应这个名字。但名字多了,每个人都有专属的唤法,听多了,切换起来倒也不难。
“魔君何事?”
魔君愣了愣,笑的意味深长,“你今日倒是有些意思。”
我翻个白眼,十句话都拉不到正题,你这魔君也是白瞎,感情今日百忙之中赶来,是为了和我说闲话的。我开言催促,“魔君有话请直说,你我的时间都挺宝贵的。”我还想接待完了你这魔君,再去睡一会呢。
魔君被我的痛快直接给惊到了,他反而舌头打结了,磨蹭半刻后,问道:“果真要我直说?”
我宽袖一甩,背在身后,毫不含糊,“但说无妨。”
魔君沉默片刻,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僵直紧握,“阿澈,我昨夜梦到你了。”
我噗嗤笑了,看着魔君虽窘迫万分却依然容色绝尘的身姿,笑弯了腰,“你闲着没事梦到我做什么?更搞笑的是,梦到我不算,还要专门跑来告诉我。你堂堂魔君就这般清闲不成?”
魔君脸色都黑了,但依然好看。我端详着他黑红黑红的脸,心道:真是造物偏袒,连魔君都生的这般明眸皓齿,一见难忘。要不是我先有了唐允,收了这魔君也是好的。
魔君那厢气恼道:“阿澈不必说话伤人。”
我很冤枉,我明明说的是事实,“哪里伤人?”
“你!”魔君呼啦一抖广袖,吓我一跳。我站在当地,有些懊悔口不择言,以我现在的仙术,惹恼了魔君,他要打我怎么办,这大殿这么大,我喊人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救我。我——
我还没思想斗争完呢,这魔君就亲上了。我睁着眼睛看他紧紧闭着的双眼,一双睫毛弯弯,像黑天鹅羽毛扫在心上。还是那么好看,就是太冲动了点。我试着推开他,力道小了推不动,又加了把劲,魔君终于感觉到了,我往后站一步,说道:“你们魔界都这么随便么?你这样,阿允知道了要我怎么交代。”
魔君黯然,低了头,“我知道,我始终比不过他。”
我拍拍他的肩膀,“谁叫你今世晚来一步呢,下辈子你早点来。”
魔君叹息,“你我寿命无极,谈下辈子岂不虚妄。”
我笑呵呵道:“万物流变,生命无常,魔君也不必看到久远。”
魔君心头一动,“阿澈慎言。”
我笑道:“魔君也怕这个?”
魔君嘴角微抽,“有爱故生怖。”
我咧了咧嘴,这魔君怎么觉得有些魔怔,“魔君你还有事吗?没事就请回吧。”
魔君伤心,“你赶我走?”
呃,我端起笑脸,“你看看,我巴不得你再此多留些日子呢。”
魔君喜道:“阿澈!”
这魔君怎么顺着杆子就爬上来了。我笑的勉强,魔君笑道:“言不由衷,赶紧给我卜梦是正经。”
卜梦?我忘了我的主业就是卜梦了。我努力回想,我的卜梦工具放在哪里了呢?
魔君好似猜到了我的心思一般,他轻车熟路的走到大殿左侧的一排架子上,拿了一个龟壳,递给我道:“你坐好,我把梦境讲给你。”
我拿了龟壳,听他讲起他昨晚的梦境。我翻来覆去的看着巴掌大小,除了颜色金黄外毫无其他特色的龟壳,心里愁成一团。等他讲完梦境,肯定要请我卜梦的,这可怎么办才好?我一边发愁一边听魔君讲他的梦境。什么梦到了与我成亲,梦到了济世天尊,什么唐允前来抢亲,零零散散,转了好几个梦境。
我正发愁呢,谁知道竟愁醒了。我瞪眼望着头顶的软纱帐子,回不过神来。感情方才竟是梦境。
一双柔软的修长大手摸上我的鬓角,“醒了。”声音低沉温润,我听着怎么这么熟悉,方才!
我转头看人,果然是!我吓得脑袋带了身子,在枕头上后退一米有余,心颤道:“你还没走!”方才难道是我吓晕了?
魔君笑了,“这是我的府邸,我要走去哪里?”
什么?!我方才不是在梦海?
“这里是万空山。”
哦,我仔细看他,果然装束已变。那他是谁?
“你是?”
魔君笑道:“都说你记忆还未恢复,我总也不信,今日一见,果然——”说着笑的更大声了。
我绷着脸,又来一个嘲笑我的。
魔君伸手朝我的颈项而来,我一个机灵在床上站起身,指着他道:“你——你干什么!”
魔君的手伸在半空,他的手指动了动,还是收回放在身后,笑道:“你脖颈上还挂着我的玉佩呢。我能干什么。”
我伸手摸了摸胸口,确实有一块硬物硌在掌心。我拿出来一看,瞪大了眼睛,我抬头对上魔君的微笑,这竟然是穆青给我的玉佩!那眼前这位——
“穆青?”
魔君笑道:“可算认出来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我都迷糊了。
穆青伸手示意我坐下,我坐在床边,听穆青说。原来我在西海捏了个诀,误打误撞飞到了魔界首府万空山,好巧不巧落在了穆青的莲池里。噗通一声巨响,整个魔宫都晃了三晃。穆青掐指一算,欣喜万分,飞奔到莲池捞起了已经飘起的我,一路直奔此处。
我观察了观察房内布置,虽说是魔族地界,难得一点也不恐怖,反而粉嫩天蓝,一派柔软婉约。我笑道:“原来魔界也喜欢温软的色彩,倒是与我印象中的魔界相差甚远。”
“小至秦觉得魔界应该如何呢?”
我乐道:“顶了魔界大名,难道不应该骷髅黑暗风么。你这温馨公主风,也太离谱了吧。”
穆青道:“人们自来以为魔界就应该暗黑,但如果不是天生无奈,投了魔胎,有几人愿意遭人白眼,甘心十恶不赦。况且就算是魔界,十恶不赦的魔头也是少的,大部分都是良善的平民。反之,仙族中人顶了善人名号,做事恶劣远超魔头的比比皆是。既然如此,那为何仙人就能明媚阳光,魔族就只配暗黑灰蓝呢。万事万物不过相反相成,仙界主立,魔界主破,立虽不易,但破亦有道。破不过是立的反向运动罢了,很多时候根本谈不上恶。就像仙人也是有生有死,可能破的尽头是新一轮的开始,破才孕育新生。如此一来,那你说魔界的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我没想到在魔君这里听这般大道的,我一直以为魔族多是恶劣,最不济也是平等交易,就像唐允抵押给穆青八十一根仙骨才换到去人间护我的权利。不成想穆青的境界这般高绝。我笑道:“听魔君一言,如闻妙道,喜不自胜。”
穆青笑道:“看来你还是迷迷糊糊的。”
我愕然,他怎么知道。
“这是往日我们在天界时候一起讨论的话题。我自那时起,就决心要把魔界打造成魔族乐土,众人仰望之地。”
“进展如何?”
穆青伸手拉我起身,我顺从地跟他走出蓝白为主色调的内室,穿过堂屋、内院、游廊、外院,层层叠叠。鲜花处处,蜂蝶环绕,端的是明朗温馨。我边走边叹,“这色彩搭配倒是好看,与仙界虽不相同,却是别有生机。”
穆青指着远处的天空道:“你看这天色,是不是与你小时候向往的天空相近了?”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此时邻近晌午,骄阳高照,绿松石一般的天空点缀了几朵粉白的云朵,梦幻一般。我笑道:“魔君的品味端的是高雅。难为怎么想到这个配色。”
穆青笑道:“怎么,回来这般生分?还是唤我阿青吧。”
我笑道:“不是生分,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穆青道:“我听闻明朗已经恢复记忆了,怎的你还磨蹭着。”
我笑道:“没有记忆不便之处多了去了,我也是日夜盼望,谁知它就是不来。”
穆青眉头微隆,“如果现在还未恢复记忆,那只有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你的记忆被封在某处了。”
“你可知道在哪里!”我心里激动。
穆青手指微动,沉吟半晌,“算不出来,但济世天尊那里也许能得到答案。”
事不宜迟,我立即告辞道:“阿青,那我先去济世天尊处问一问。”
穆青伸手拦住我,“不忙,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吃过晚饭再走吧。”
一听吃饭,我突然来了兴致,大姐说穆青培育的五色榆钱是魔界一绝,我何不厚着脸皮讨要讨要,于是我笑道:“阿青,听闻咱们魔界的五色榆钱味道奇好,不知我可有幸品尝一番。”
穆青笑的开怀,“原来喜欢这个,不过眼下榆钱还未成熟,怕是要再等些时日。”
我越听心越凉,穆青见状哄我道:“今晚先吃些别的,除了五色榆钱,魔界好吃的多了去了。你要真的想吃,等榆钱成熟了,我派人送到西海,怎样?”
我想了想,对于一个吃货来说,少有什么东西能抵得上一顿没吃过的大餐的魅力,我开心的答应了下来。
也不知是穆青上心招待还是仙魔迥异,入眼的美酒佳肴、果品酒酿大部分都在仙界闻所未闻,我本就酒量不好,一开心就喝多了。我斜靠在穆青的怀里,喜道:“原来醉酒是这样?”
穆青亲昵的摸摸我的头,笑道:“往日在天宫,不小心喝了一口天后的酒水,也醉过。那次憨态可掬,把天后都逗乐了。”
我仰着胭脂一般的笑脸,傻呵呵道:“忘了。”
穆青按下我端着酒壶的手,“不喝了。就一口的量,再喝怕身体受不了。”
我拨开他的手,嘟囔道:“谁一口的量啊,我今天才喝了三杯,我还能喝三杯呢。”
穆青抢下酒杯,在我的瞪眼中笑道:“先不忙,他们把你要的种子拿来了,你先收好再喝。”
我不知这是穆青的缓兵之计,点点头,听他一包一包的介绍。他不仅介绍种植方法,还将捉虫、施肥、喷药、吃法等等一条龙的灌输给我,我开始还强打精神听着,心里默记着,后来就只记得脑子嗡嗡作响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在穆青的知识传授中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入眼的就是唐允的笑脸。
我愣愣的想了半晌,默默的翻个身朝里去了。
唐允顺势坐在床边,笑道:“还生气啊。”
我默默的盘算方才似梦非梦的故事,搞不清现在是梦是醒。手悄悄地往袖口里一摸,只穿了中衣,放在外衣里的种子不知还在不在。我起身,下床,去外衣袖里一摸,心里踏实了。我确实去过魔界。
唐允道:“见过穆青了?”
我痛快的承认道:“见过了,端的是好模样,没想到魔界也是养人福地。”
唐允道:“如果能与魔界重新交好,资源互通,对仙魔两界必然利大于害。”
呵呵,我干笑几声,委实有些汗颜。没想到他考虑的是三界的长远大计,而我却斤斤于儿女私情。但是,在这种大义问题上我能输给他么?不能!于是,我拿出穆青给的种子,笑道:“这是穆青给的,要不就先在咱们西海搞个试点,种好了请其他仙家前来观赏品尝,然后再借机推广,促进仙魔两界互通友好,怎么样。”
唐允微微颔首,“这是民间互动,如果想要真正实现互通,还需要高层配合,双管齐下才能标本兼治。”
我拉着他的手,开心道:“我们一步一步来,眼下我们先将这些种子分配下去吧。”
唐允笑道:“不忙,你对西海事务生疏,不如去请大嫂前来商议,她更清楚西海的农桑杂事,有了大嫂的帮助,必然事半功倍。”
“哈哈。”听完唐允的话我忍不住大笑起来,唐允一脸茫然,不知道哪句话触动了我的笑点,他静静地等了一会,我还在笑,他才开口问我,“你为何笑的这般开心?”
我擦擦笑出的脸泪,“阿允,我越来越觉得你就是根老油条。还是回锅数十次,里外都是油那种。”
唐允笑道:“你就知道编排我。”
我抱了他,笑道:“得亏咱俩不是敌人,否则我肯定死的很惨。”
唐允捏捏我肉乎乎的腮帮,“不会,只要我活着,我就让着你。”
“阿允!”我被他这句似情话又不是情话的话炸的满腔柔情,我柔声道:“说话算话。”
唐允轻轻动了动睫毛,“嗯。”
我开门唤星儿进来,吩咐她去把大嫂请来。星儿笑道:“放心,我和小凡分头去找,保证以最快的速度把大太子妃找来。公主,您先喝杯茶,我们一会就回来。”
小凡也在候门外,闻言往门口中心一站,笑道:“别贫嘴了,这会儿咱俩都跑出半里路了。”
星儿迈步出屋,同时出手划拳,一拳就定了胜负,星儿赢了划拳,吩咐道:“我去真君殿,你去尘缘殿。”说完“嗖”一声冲了出去。
小凡笑道:“占先机可不见得就赢。”
星儿早已跑出了院门,只余被撂下的话回荡在院中,“放屁。得先机者赢定了。”
果然,一盏茶还没喝完,小凡拉着大嫂进门了。
星儿又一盏茶时间才回来,那时候大嫂已经把三下五除二把工作策略谋划了大半了。她回来正好赶上再次出门跑腿了。
这次大嫂发动了我院里所有的仆役并她自己的随从分头去请,人多力量大,不到一个时辰,就把几个较大的岛群的领主叫来,按种子属性分配好任务,又打发他们走了。
我送走大嫂后,既佩服她的果敢有大略,又觉得眼皮太沉身子太累,于是一屁股粘在了椅子上,不想动弹。
唐允拉我起身道:“走吧,今日可没有歇着的空。再不走明朗在镜湖山庄就等急了。”
一经提醒,我才记起今日原本是打算去镜湖山庄的。昨日经历了一次梦境一次魔界饮酒,我现在虽然没有宿醉,但是脑子实打实的钝了些。我捋了这个苗头,记起了昨日唐允的左右推辞和在魔界的快乐时光,我疑惑道:“我明明记得我在穆青的万空山彩虹殿饮酒,怎么一转眼就回来了?”
唐允笑道:“我亲自去魔界把你接回的。你那时睡的沉,我不舍得叫醒你,抱回来的。”
我纳闷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魔界?”
“一算就知道了。”唐允答得轻巧。
我挖他一眼,当我是傻子?“阿允。”我轻声唤他。
“嗯。”
“你近来挺厉害啊。”
“托了咱们西海的福气,仙法精进,一日千里。”
我长长地喘出一口气,一摔包袱,怒道:“不想说就算了,简直费劲。”
唐允帮我把弹跳到地上的包袱捡起来,随手收进广袖中,笑道:“你看看,近来这天气炎热,好像是火气有些旺盛呢。”
我哼道:“我看是你燥热。”
唐允不解道:“我又没火气,怎么还燥热?”
我踮起脚,双手够到他的腮帮,使劲拧了上去,咬牙恨恨道:“不燥热,怎么一天到晚的的皮痒痒。”
唐允被我拧的生疼,他忍着疼道:“不能再拧了,不然一会明朗看见红痕会笑掉大牙的。”
我使劲拧了最后一把,气道:“那你说,怎么找到我的。”
唐允抬手揉了揉酸痛的腮帮,低声道:“自然有人告知。”
我恍然,“原来你——”
唐允点点头,“知道就是了。”
我贴近他,“你何时布置的,目的为何?”
唐允眼睛一眨,“当然是为了你我的未来。”
我切了一声,“真是冠冕堂皇。”
唐允笑道:“日后你自然明白。咱们走吧。”唐允商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