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文:模联会走向,完全脱离实际,不能忍的憋戳了。
洛阳的冬天一贯冷,今年要分外冷些。
曹羲松了缰绳呵手,顺带将披风裹得更紧。
“怕是要下雪。”早间时候他向兄长告了假道是要出城,曹爽也未阻拦,只望着青灰天色沉吟片刻,命人取了蓑笠,嘱咐他早些回来。
打马自太傅府前过时他瞥了一眼,乌头门紧阖。知趣些的人都晓得司马氏今日是不见客的。然而仰头望过去便能看见东南隅的层阁上立了个素色人影。司马昭披了领雪白鹤氅,向下望时恰撞上他探究的注视。于是她冷着脸迅速将目光转到对面太宰府的后园里去了。蒋济老来虽则常居荆州,洛阳的府邸倒也不曾慢待,前年新移了数百株梅花在园中,此时想来恰开的正好。
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他苦笑了一声收回神来,索性一夹马腹,扬鞭北向奔去。侍从亦催马赶上,马蹄敲上黄土压实的路面扬起灰来,倒是惊了不少路上行人,掩鼻侧身暗骂当街纵马不知是哪家的纨绔浪荡子。
将广莫门的高阙甩在身后时报晓鼓方敲过最后一轮。未散晨雾里群山青黑,蛰伏如龙脊东西绵延开去,不见首尾。
北山这时候还是欠了几分颜色。翻身下马时他不无遗憾地想。十二月里杜鹃还只有焦枯的扭曲枝干,龙柏青叶凝霜,连最后一分绿也掩作了灰。牡丹更是不可能,离榴月还差半年时光呢。所幸那人邀约之地恰在半山一片梅林,不至于举目四顾皆是凄惨墨色。
前日里下过的雪还积在山道上未化,皂靴踩上去尽是冰凌碎裂的咯吱声。曹羲挥退侍从,循着近日新踏出的足迹独自一人穿过林前那座古拙石坊,向深处去。崤山一带本不生梅花,这梅林移来数年光阴倒也长得颇枝繁叶茂。
当真是士族特有的挥金如土。他腹诽一句,抬手正将拂开额前垂枝,却瞧着那支绿萼恍惚了一瞬,鬼使神差掐了下来斜在臂弯里执着。再绕过几株宫粉他即隐隐瞧见红白敷英中背影窈窕,女子裹了领石青斗篷立于花间,听闻背后脚步声渐近方侧首回身。
司马师定定看了他好一会儿,扬起个欣悦的笑来:“阿羲。”
“羲字昭叔。”他无奈地笑,递过那支绿萼梅,“方才来路上见的,折来送你。”
“昭叔拗口的很。”她仿佛有些气,别过头去未接,“是叫阿羲你会缺了五脏六腑?还是你要同我生分?”
曹羲选择举手投降。他自知这些事情上他向来拗不过子元,为此还数度遭了三弟曹训嘲讽不提。然而司马师不依不饶地追了一句:“今日是你迟了。”
“广莫门一开我便出城了。”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鸣冤一番,“山路积雪,不大好走。这不是折了梅花赔罪?”
女子瞄了他一眼。“这漫山的梅花,随便折一支来也容易。”她道,“罚你再折四种不同的来。”
他不情不愿地应了,走远了些抬眼去寻何处有洒金与朱砂的踪影。间或偷偷回首去瞧那人,却看见她只立在原地,手里把玩着一柄短匕望花发楞。石青对于她着实有些过于冷凝,但似乎从五六年前起子元就不大喜欢红色。他这样想着,收回了已经伸向一支骨里红的手。
“那是紫蒂白。”
曹羲正打量着几朵白梅,只听得司马师在身后笑了一声:“堂堂列侯也不认得吗?”
“羲究竟是个武人,”他摸摸鼻子,望着那人面孔愣愣回了一句,“不比舞阳侯河内士族出身。”
这话还未说完他就已经恨不得将自己埋到雪堆里去——司马懿失意数年,“河内士族”一词说来简直讨打。
司马师倒是不以为意,只笑言:“休要蒙我,你那《至公论》还是平叔为你捉刀不成?”言罢将短匕往腰间一别,便上前来伸手抱他怀里那一大捧的梅花。
他慌得往后一躲,讷讷道:“树枝糙的很,你仔细划了手。”子元不肯罢休,还要来抢,见他一步步地退只气得跺脚:“我也是去过荆州做过校尉的人,你当我是闺中弱质么!”
他模糊应着,自顾自扭过身去不给她来抢的机会。司马师伸手时斗篷被风扬开,叫曹羲一眼瞄见了她腰间那柄短匕的模样,鞘上几朵梅花印子颇是眼熟。
“这东西你怎的还留着。”他住了步子,低声问。
司马师莫名其妙,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腰间。
“这个?”她将匕首从蹀躞上解下,指尖划过鞘上印子,侧首又是一脸无辜,“可不是你给我的?”
他只觉得喉咙堵得慌。
“可这……”他想争辩说这嫁祸用的物件不祥,临出口却因着她的笑梗住。军变在胜利的他心底尚且新创未愈不可触碰,她反将这东西作信物,简直是荒唐。
“何况你送我的那些劳什子我也带不走。”她的声音也低下去了,垂着鸦睫倒有了几分女儿情态,“上回那个吱吱叫的木老鼠忒不象话,叫我爹给收起来了。”
他不接话,盯着她自顾自问:“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谁晓得。”她依旧侧着头轻笑,“或许是生辰,或许是七月。左不会一年不来。倒是你,莫扭头就把我忘了。”
他抱着梅花看她,于是她正过头来回望。
“子元,你抱我一下。”他忽然道。
司马师没有动,仍站在原地静静地看他。于是曹羲深吸了口气,将那捧梅花扔到雪里,上前两步拥她入怀。
她身上真冷。他想,仿佛怀中不是她,是一湾冰雪。
然后他闭上眼睛,将脸颊轻轻贴在了青石碑身上。碑的时间不长,朱书粲然,“故越骑校尉司马氏讳师”笔法甚是清隽。
“阿羲,下雪了,你带蓑笠没有。”他听见她问。
“有的。”他答,“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