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了由拉萨开往重庆的火车,全程要三十六个小时,虽然没买到卧铺,我也是兴奋的。
因为火车穿过可可西里,路过唐古拉山的时候都是白天。
我确实看到了藏羚羊,为了这样的时刻,在硬座上熬一晚上不算什么。但兴奋劲过后,面对窗外永远也穿不完的旷野、戈壁与草原,我疲惫了。
列车抵达西宁的时候是下午五点,火车要由供氧列车换成无氧列车。
还需要一个晚上,才能到达重庆。
我趁换车的机会补了一张卧铺票,打算好好睡一觉,想着睁开眼睛便能到达目的地,心里的疲倦一扫而光。
和我一起补卧铺票的,还有很多年轻小伙子,听口音不是成都就是重庆的。我们一起被安排在了19号车厢,我很幸运,补了一张下铺。
这节车厢没有夜灯,加上列车要经过一个又一个的隧道,连下午的时光都恍如深夜。晚上十点,我便钻进了被窝,在火车的咣当颠簸中,沉沉地睡去。
我第一次觉得火车上的摇晃,像妈妈推着的摇篮,在梦里无比美好。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耳边传来很小很小的呼唤声,是一声声的“姐姐”。
起初,我把它与梦境混为一谈了。但这一声声的姐姐,越来越大,像是谁用尽全力对我说悄悄话,偶尔还有气息扑撒在我的脸上。
我一下从梦中惊醒,黑暗中,看到一张离我很近的男人的脸,但我看不清他的长相。
“姐姐。”
他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暧昧与迷离,脸也逼近着我的脸,呼吸声都能听到。
我一时分不清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真实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里,怎么会有男人在我的身边……我只是试着回应了一声:“啊!怎么了?”
“我的弟弟好难受,你能不能帮帮我?”男人又说。
“哦,他人呢?”
恍惚中,我一边问,一边坐起来,拼命将眼睛睁大,想看他说的弟弟在哪里。
当我用力去看时,车厢里空无一人,连刚刚的男人的脸也消失了。只有窗外的夜色,随着火车的前行投影在车厢里,并不断变幻着。
我是在做梦吗?我想。
一定是的。
于是我又躺下睡过去了。
但是,我发现自己已经无法与刚刚的深睡眠接轨了。脑海里一会儿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一会儿又变得混沌不堪,处在睡眠与清醒的交界点来来回回。
我躺着的时间越久,就越确定自己刚刚看到了男人的脸,听到了男人的声音。
越确定,就越恐惧。
我不知道自己在睡觉的时候被人暗中观察了多久?那个人又是谁?
我瞧了瞧和我相对而卧的那个下铺,上面躺着的是一个小伙子,但他貌似睡着了,一动不动的。
白天的时候,他帮我把箱子搬到了行李架上,我帮他捡过一次洗发水。仅此而已,也没有说过话。
而躺在我上铺的小伙子,白天倒是一直找我聊天,直言不讳地告诉我他就喜欢和女人呆在一起。可是,我看了看时间,半夜两点多了,他已经在火车经过广元时下了车。
躺在对面中铺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他白天总坐在我的铺位上玩手机。
我讨厌别人坐我的床,更讨厌陌生男人坐我的床。于是我吃完面,就急急忙忙地下了逐客令,说我要睡觉了。他倒也礼貌,看了我几眼,就连声道歉地走开了。
我仔细侧耳倾听,发现鼾声是从他那里传过来的。
我一时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个男人在跟我说话。
我又反复回忆刚刚的话语,终于发现,那是一句带有性勾引的话语。弟弟不就是指男性的生殖器么?
这么说,我遇到性骚扰了?可是大家都睡着了啊……没有人在这里走动。车厢里只有酣睡的声音,还是说真的只是一场梦境?
我这样想着想着,又开始进入睡眠状态。
这时,耳边又传来了低低的“姐姐”的声音,我一个激灵,迅速找准方向,声音就是从我对床的男生那里发出来的。
我紧张得不行……也不敢搭话,只当自己没听到。
我回忆起来,这个小伙子个头很高,长得非常斯文白净,戴一副黑边框的眼镜,还有随身携带着的笔记本,一看就是刚参加工作不久且有素质的人,一点也不像会骚扰女性的人啊。
怎么会是他呢?
我脑海里一下出现好多念头,变态杀人狂,强奸犯,赶紧叫人报警等等。
但最终我一动也没动。
我不敢动。
只能装睡。
没有得到我回应的他,从床上坐起来唉声叹气,又在走廊里散步,一会儿又抱头坐在床上看手机,如此折腾了一个晚上。
我全程都不敢睡去,心想他要再有行动,我就立马尖叫。
还好的是,他没有。
凌晨快抵达南充时,天色开始微亮,不断有人起床了,我这才放松了警惕,睡了一小会儿。
早上洗漱后,我见他低头坐在床上,偶尔瞟我几眼,似有话想说。是想道歉吗?我想。但是,我不想跟他说话,清理好箱子物品之后,我快速地离开了那个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