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上一周,在果树居士家里喝茶时,我们就约定好下周带着各自的孩子去牡丹峰游玩,果树居士自告奋勇,充当我们的摄影师和摄像师。
牡丹峰,我们都是去过的。不过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最近两年,座中人谁都没在去过。大家七嘴八舌地热烈讨论起来,还商议着先派个人踩点疏理出一条出行路线。
果树居士家的门铃响了,一向磨蹭的阿欢又姗姗来迟迟。听了我们的话,她兴冲冲到说,“路线我知道,前年端午节时,我们一家人去过,就在文化广场西边坐24路车,终点站就是牡丹峰。下周六,咱们就到文化广场西边的必胜客门前聚齐,十五米外就是24路站点。”
“以前好象也在那里坐车去牡丹峰。一直没有变么?”果树居士问道。
“对,没有变。”阿欢说。
“这几年,城市建设变化快,市里的公交路线多了好几条,站点加了不少,也有一些改的呢。”马绪说道。
“那站点十年不止了吧。也是,越老的反而越不会变。”杜菲说道。
果树居士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约定日,我们都在约定的八点钟之前到了必胜客门前。大人孩子们十几位,人欢马叫,兴高采烈。阿欢和儿子海峰到得也早。
人齐了之后,阿欢领着大家西行过横道到了站点。
站点上立着六个公交线路的站牌,三个线路走市区,三个线路走郊区,唯独没有我们要坐的24路。
大伙儿一下子有些茫然。阿欢的脸一下子红了,喃喃说道,“怎么回事,前年,我们一家明明在这里上的车啊。”
果树居士温和地说道,“别急,你们稍等一下,我去那边的公交IC卡亭问一问。”
阿欢也跟着过去了。
一会儿,两个人走了回来,“这个站点四个月前取消了,后面火车站有站,前面文化大厦、流光花园都有站”。果树居士说。
“那咱们到流光花园坐车吧,穿过广场就是了,也不大远。”杜菲说。
我们背着背包,领着孩子们,奔向新改的站点。孩子们正在兴头上,不管不问地打打闹闹地跟着走。
在流光花园,我们很快等来了一辆24路公交车,顺利地向青山绿水的目的地进发。
不过是多走了一站路罢了,一个小插曲,无关大局。但是,如果新改的站点的位置很远,孩子们的情绪、我们的心情、最重要的是阿欢的心情,还会全然没有波动吗?
但这真是阿欢的失误吗?
阿欢所依据的也不过是两年前的经历而已。而我们每天感受又身受,明明知道城市变化的节奏越来越快,尤其近三四年,颇见新貌。但我们却一致关闭了自己的脑子,一厢情愿地认为,十来年都没有变化的事物,两年里也不该会有什么变化。
而事实上,越是看来恒久不变的事物,其实更蕴含着变化的理由与可能。
还有,我们所以选择相信阿欢,有没有“嫌麻烦、估计差不多、到时候再说”的想法,存了自我敷衍的意思呢?
这个敷衍,多走几步也就过去了。但如果这不知不觉地变成了我们生活的态度,那我们的一生中,要为此多走多少路呢?
半山坡有一大块平台,许多游客在此安营扎寨。孩子们也叫嚷饿了、累了,我们便也放下背包,在最东边的一处空地上支好帐蓬,开始野餐。孩子们惦记着玩,一阵子的狼吞虎咽、风卷残云后,都跑进树林里玩去了。果树居士、大刘、小田也跟着孩子们过去了,给他们照相、摄像。只剩下我们几位孩子妈妈边吃边聊。
帐蓬外面传来一阵踢沓杂乱的脚步声,和着“我饿了,累死了”的童声。也是几位孩子妈妈带着孩子出来过周末。看来,她们是要在我们旁边安家了。
“帐蓬怎么搭呀?”
“咱们也没有男的,也不会啊!”
“谁能来帮咱们搭一下呀?”
“都是一伙一伙的,谁能来帮咱们啊!”
“真是的,得找个男的来。”
接二连三的对话传进我们的耳中。阿欢悄悄地从纱窗望了一下。小声说,“就是那种普通的旅游帐蓬。”
“零难度。把折叠的帐蓬支架穿上去,插进四角的小孔中就成。在水泥地上,也用不着插固定的角架。我和我姑娘两人就能搭好,她们也不试一试就瞎嘀咕”。柳叶轻轻地说。
帐蓬外,关于找个男士来帮忙搭帐蓬的对话仍在继续,还有抖动帐蓬的声音。
阿欢忍不住猫腰站了起来,“我去帮她们搭吧。”
蹲在帐蓬门口正在找电池的果树居士却伸手拦住了阿欢。
我们不禁一愣,果树居士平日可是最喜欢助人的。
果树居士悄悄笑了笑。低声说,“再等一会儿。”
又过了一会儿,帐蓬外面传来摆放食品的对话,还有打开食品包装的细碎声音。阿欢又探头到纱窗那里看了一下,一顶蓝色的小帐蓬已经支在地上了。
果树居士摇摇头,拿了电池又去找孩子们了。
常有这样的时候,有些事情,仅仅是因为自己从没有试过,便先入为主,画地做牢,断定它是难的。真的动手一步步地做下来,就会发觉,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难,甚至可能还很简单。
果树居士一定料到她们自己是能够搭好帐蓬的,所以才选择了袖手。从此以后,这几位女士,再也不会被搭帐蓬难住了。
这个不帮,其实正是为了帮。
我看着在树林中和小伙伴们奔跑的儿子,小家伙这一路上的表现一下子都凑到眼前,我一向都对他的照料很细致,儿子对我很依赖。
忽然想,母亲那些体贴入微的照料,真的都是有助于孩子成长么?
下午,我们继续爬山。
我们之前走过的山路一直都是缓坡,这一段山路却与前面截然不同。山高林密,路很陡,大如桌子、柜子的石头遍布林间,有一些甚至象房屋、汽车那么巨大,石上多生孔隙穴窍,石根处湿漉漉的,或碧或紫的苔藓从湿处由密渐疏地铺展在石头上面。成百上千的石头也没个形状,一块块一堵堵囫囵着随意散落在山坡上,并无险峻之势,气势却也雄浑奔放。上山的条石小路极窄,悬凸在乱石间,蜿蜒着直挂山顶。
“这里简直就是石海。”儿子说。
“也许这里真的曾经是海洋呢。后来地壳变动了,才变成这个样子。”我笑着看他。
“我们科学老师说过,海洋变成山脉,或者山脉变成海洋,得需要强烈的地壳运动,还得花上几百万年、甚至几千万年、几亿年呢。”儿子说。
“是这样的。有一天,这里也许又会变成海洋。”我说。
“妈妈,我有一个发现,”儿子仰着头看着我,“我发现,怎么奇怪好看的风景,老是需要强烈的变化和漫长的时间呢?”
是的,儿子,你无意间发现了一个美的秘密。
这世界上,越是美好特别的事物,越是经历过严酷的锤炼和岁月的打磨。
而追求美的人,却往往忽略了这一点。
窄径陡坡,我们爬得气喘嘘嘘,四下望过去,除了高高低低的树,就是大大小小的石头,登上山顶似乎遥遥无期。
孩子们爬得却快,很快就隐没在树林中,果树居士、大刘、小田也甩开大步跟着上去了。只有我们几位孩子妈妈被远远地抛在后面,欢乐的笑声和喊声不时从前面传来。
有几位游客从山下慢慢走下来,我们从窄径上退到一旁的草丛中,一边调整着急促的呼吸,一边等着他们过去,柳叶随口还问了他们一句,“请问,还有多远能爬到山顶?”
“没多远,再爬一会儿就到了。”一位中年男子应了一句。
柳叶道了谢。
眼见胜利在望,我们的脚步不知不觉就快了起来,刚刚的疲累也不见了。
头顶不远处突然传来孩子们兴奋的欢呼声。
他们爬到山顶了。
我们又爬了七八十个台阶,左前方突然出现一道石壁,山路绕向石壁右边,我们紧走几步,转过石壁,眼前豁然开朗,刚刚还在密林中穿行,转眼,几乎所有的树林都矮在身下了。右向一望,视野尽可放远,连绵的水田,白亮亮的牡丹江,更远处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左边,却还是高耸峭拔的石壁,夹杂着疏落的灌木。
山径绕着石壁盘旋,又上了十几步后,石壁也隐在山径的石阶下面了。
眼前是一大片望不到边际的平地,白桦丛生,野花遍地,有朱亭碧阁掩映在林木中。
山顶如此突然地出现在眼前。
竟没有一些渐进与过渡。
刚才在密林中苦苦攀登,四野俱是高林山石,除了树与石,什么也看不到。才不过十几步,一变而为当风居高,一览无余地畅快。
牡丹峰原来是这样。
有时候,我们做事情,也有这样的情况。一件事,明明已经努力了很久,却感觉始终看不到曙光,苦恼、沮丧、疲倦、懈怠甚至想要放弃,这时候,千万不要想别的,也不要问为什么,唯一要做的就是把自己为这件事一直以来进行的所有工作和努力再进行下去就是了。
再坚持一下,柳暗花明便会悄然而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