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 “少年夫妻老来伴”，意指年青时浓情蜜意汹涌澎湃，到了年老时两人的感情由爱情逐渐转变为亲情，成为朝朝暮暮的陪伴。我一直不以为然，反而觉得是对爱情的亵渎，年老的夫妻就没有了爱，只剩下彼此的照顾和相互的扶持？莫非随着时间的流逝，爱也被消耗殆尽？长时间的相处演变成了一种麻木的陪伴？我知道，我这样问全无道理。结婚不过三五年的青年会煞有介事地说，他们早已平淡如水，好似左手摸右手。更遑论一些历经风霜看透世事的老人，可能还会反诘道：难道亲情不比爱情更醇厚、更长久？但我疑心他们将爱情等同于性，将爱等同于耳鬓厮磨卿卿我我，误将婚姻视同成了爱情，而不是相互的吸引和欣赏。
有人不屑，有人嘲讽，结婚几十年了，老夫老妻了还有吸引和欣赏？我想反问一句：你们眼中的口中的“爱”，难道就是荷尔蒙？
至少卡夫卡的“爱”就没有荷尔蒙，他说，“爱其实很简单，凡是提高、充实、丰富我们生活的东西就是爱。通向一切高度和深度的东西就是爱”。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莫不让我们感受到生命不屈的力量，感受到阳光般的温暖，我们徜徉其中，乐此不疲。两性间的吸引，当然有荷尔蒙的功劳，荷尔蒙起到了发动机的作用，但荷尔蒙不等于爱情，正如发动机不等于汽车一样。
陈海贤在《爱，需要学习》中写道，“爱是这样一种体验，是理解对方的情绪和感受，是把对方的痛苦和快乐看得和自己一样的重要，是你想接纳她、靠近她、照顾她”。爱情不同于喜欢，一个人既可以喜欢梅花又可以喜欢桂花桂花，用不着任何的付出，“花堪折时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但爱是关心、责任、尊重和了解，是心甘情愿的无怨无悔的付出。
爱情与婚姻也是两码事，这世上有的是同床异梦的婚姻，但绝无离心离德的爱情；这世上金钱买得来婚姻，但绝买不来爱情。因此，是爱情成就了婚姻，是婚姻守护着爱情。如果没有了爱，也就无所谓婚姻，婚姻不过是没有生命力的腐朽的躯壳，成了一件无用的摆设。我与妻在婚姻生活里将近30年，我们之间依然有着爱，每年我都有以妻为模特儿的得意之作，我们一起观影、一起散步、一起跳操，我们三观一致，我们聊天广泛涉猎社会新闻、zz时事，分享着各自的心得感受，总有着说不完的话。夏日天气炎热，妻担心我下班骑车回家太过辛苦，非要开车接我回家，而我总怕麻烦妻往返折腾太过劳累，因此有时会拒绝了妻的好意，反而惹得妻的不满，一番苦心付之东流。你看，爱就是如此这般地灼人和暖心。我是不是有点高调了，以至于“阴谋论者”疑心我是为讨妻的欢心而故作姿态。其实，这正是国人长期压抑，感情太过内敛引发的后果。我常常见到外国作家在书的扉页上写道：献给我的爱妻……但几乎没有看见任何中国作家这样表达过。究竟是爱在心头口难开？还是爱在心头反而有一种更深沉的力量？
多少人看到我为妻拍摄的这张照片的名字会哈哈大笑抑或哑然失笑？在我的眼里她依旧生机勃勃，调皮活泼可爱，清洗的那把青葱既是写实但更像是在写意，将妻的清纯水灵灵，“少女”的情怀风采体现得淋漓尽致。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说过：“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我猜想托尔斯泰一定指的是女性，因为放在女性身上来验证再合适不过了。妻的美不在于青春年少，而在于她的单纯可爱。
在婚姻共同体里，我和妻一同成长、成熟，是为“洗礼” 。《爱，需要学习》的作者陈海贤说，“婚姻就是一个寻找和发现自我、发现爱的故事”，我很是认同。婚姻里有的是故事，无论是花前月下还是雨中漫步，无论是会心地一笑还是深情地凝视……爱，不仅是一种情感，是风雨中的那把伞，是寒夜里的那盏灯，是发誓与对方厮守终身的感动。爱还是一种能力，是云朵将另一朵云衬托得更加绚烂，是煤块点燃了另一块煤的彤红彤红，这便是“爱”的伟大之处！人们能够感受生命、幸福、成长、成熟，全依赖于爱的力量。
现代都市里的青年人好多都不婚不恋，诚然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但不可否认对爱的索然无趣，缺乏爱的能力也是原因之一，人们便用“爱无能”来加以形容。其实在婚姻生活中麻木已久的男女又何尝不是如此？在他们的眼里，婚姻就是爱情的保险箱，甚至于婚姻里有无爱都无所谓。浪漫？还能当饭吃？很多年前，我很不屑读的书有两类，一是情书大全，二是育儿宝典，理由很简单，无论是婚恋情感还是养育孩子，最好顺乎自然。随着阅读书籍的增多，对生活理解的加深，现在的我不再一概排斥拒绝，因为在他人的情感世界里何尝读不出人世间的冷暖？在他人的经验里又何尝不能获得关于自身更清醒的认识？少男少女情窦初开，是生命张力的显现，自然是美好的，但仅局限于此而不提升爱的能力，那么爱的萎靡不振想来也是必然的。
爱她，就要懂她，懂得美，懂得欣赏，不然即便美若天仙，也浑然不知。我时常陪爱妻逛街选购衣物，欣赏妻的时装秀，评头论足。我知道好多男士都反感陪老婆去逛街购物，即便去了也是满脸的不乐意，我很不理解，既然知晓“女为知己者悦”，为何又放弃鉴赏美的大好机会？其实，女人们哪里是要逛街，她们是在满世界寻找美，寻找属于她自己的美，但当她要将喜悦分享给她最亲爱的夫君时，却四顾无人，不由怅然若失，这是何等的悲切！她的夫君是不懂得美呢，还是不懂得爱呢？
都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那么陪伴需不需要学习？我见过陪伴孩子做作业的父亲，“葛优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河东狮吼般责骂着孩子动作拖沓作业不认真。难道陪伴爱妻比陪伴孩子，还要容易？陪伴爱妻需不需要幽默风趣、温馨浪漫与包容体贴？需不需要一点起码的历史知识、文学常识、心理学常识？需不需要对现实敏锐的观察力、洞察力？当爱妻情绪低落或者高亢时，你可知道她真正想表达的是什么？如果连夫君都不了解自己的爱妻，又谈何理解陪伴。这里我想表达的是，陪伴不是依附性的共生关系，好像藤蔓缠绕着大树一样，也不是婚姻生活里的假性亲密关系，只因为婚姻关系尚存而养成的下意识习惯，更不是为了向外人展示的夫妻恩爱。既然羡慕天长地久，期望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那么陪伴就应当是热烈的、有趣的、新奇的、充满活力的。如果还没有成为现实，那么就理应努力地学习，而不是以一句“都老夫老妻了”来搪塞、掩盖自己的无能。这话有点冒昧，我只是为了强调表达，绝没有映射自己做得多么优秀，多么完美的意思。其实我时常在反思自己，最近还专门读了几本关于爱的书籍，《梁永安的爱情课》、《爱的艺术》、《爱，需要学习》。人非生而知之，对于爱的认识理解也在逐步加深，特别是在婚姻这所大学堂里，我们逐渐成长、成熟起来。人类的成长、成熟，准确地说叫“进步”，迥异于自然界的生物只要有适当的阳光雨露就可生长。它永远是一个学无止境、反省自己、汲取教训、相互借鉴的过程，这与年龄或者时间的长短无关，只关乎认知、观念。在婚姻生活里，我学会了爱，妻仿佛打开了我人生的另一扇窗口，她的生活成为了我生活的一部分，她的人生经验变成了我的经验，这是何等的辽阔！
将爱情视为性冲动的衍生品，稍显肤浅；将爱视为情感价值的交换，貌似有几分道理，但显然没有理解情感交换带来的增值与叠加。每个人对爱情的理解不同，很自然很正常，但爱情一定是两情相悦，一定蕴藏着欣赏、呵护、尊重、理解以及勇气。这里的勇气是指勇敢地付出，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责任担当。倘若缺乏了勇气，爱情倒真的成了市场交换中的讨价还价，又何言爱的魂牵梦绕，肝肠寸断？
当我一口气写下这些许文字时，我意识到我是在反省和激励自己。当我们表达出爱，或者仅仅表达出善意的时候，我们那被冰封的冷漠、麻木、卑鄙、自私、丑陋……就已经开始在融化；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无论是志得意满还是落寞寡欢……我们都展现出了人类情感的美好。
今天是妻的生日，我写这篇文章祝贺她生日快乐，同时纪念爱情，纪念婚姻，纪念我们所有的过往。如果要问我爱是什么味道？我的答案是，阳光的味道。人的一生中不可能没有爱，如果能够沐浴在阳光里，那么既是我的幸运，也是妻的幸运。
本文照片均为作者拍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