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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七】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注释:
寒心:谓抗御严寒的意志。《论语·子罕》:“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李元操《咏橘》:“能守岁寒心。”
重深:重指山岭,深指江河,意谓阻隔之巨。
循环句:谓命运之不可推究,有如摸索圆环,周而复始,不得其端倪。
徒言二句:《韩诗外传》:“简主曰:‘夫春树桃李,夏得荫其下,秋得食其实。’”按,简主以“树桃李”比喻裁培人才。诗人用之,意在讥讽自己也是有用之才却不被裁培。盖以橘喻己。
《感遇》其七对丹橘空怀美质而不遇的命运抱不平,并对遇合的命题做了思考,也含蓄地表现了诗人自己怀才不遇的郁愤不平。“江南”“丹橘”“绿林”单从字面上看就显得十分温润美丽,富有生机。二三句诗人好像唯恐被人误会,殷勤致意,解释丹橘的美丽与生意并非地气所致,乃是自己本来就有经冬不凋、高傲贞刚的岁寒之心。五、六句和九、十句写丹橘有美质而不见用,对此深感不平。七、八两句感慨命运的好坏,是由于遭遇的不同,其理如周而复始的自然之理一样,无法追究。
【其八】
永日徒离忧,临风怀蹇修。
美人何处所,孤客空悠悠。
青鸟跂不至,朱鳖谁云浮。
夜分起踯躅,时逝曷淹留。
注释:
永日:终日。离忧:《离骚》注:“司马迁曰:离骚者,犹离忧也。”又:“王逸曰:离,别也。骚,愁也。言己放逐离别,中心愁思。”
蹇(jiǎn)修:《离骚》;“吾令蹇修以为理。”注:“王逸曰:蹇修,伏羲氏之臣也。”此指可引荐自己于天子的大臣。
美人:指理想的贤君。
孤客:诗人自谓。
悠悠:忧愁貌。
青鸟:《汉武故事》:“七月七日,忽有青鸟飞集殿前,东方朔日:‘此西王母欲来。’有顷,王母至,三青鸟夹侍王母旁。”后人因以青鸟喻使者。
跂(qǐ):企望。
朱鳖句:《魏略》:“高离国王侍婢无幸而孕,生一子,曰‘东明’,善骑射。王畏恶而逐之,东明走,以弓击水,鱼鳖浮为桥而渡,因都王扶余之地。”按,以上二句比喻自已无可通达于天子。
夜分:半夜。
踯躅(zhízhú):徘徊不前。
时逝句:时光逝去,一刻不停留。
曷(hé):何曾、何尝。
《感遇》其八描写自己与美人会面无由的痛苦。首句“永日”见忧思之不可排遣;“徒”字知忧思之无益。二三句美人孤客悬隔两地,颇有芳踪难觅、此恨无穷之感。青鸟而不至,朱鳖永沉水下,更增无望痛苦。“夜分”点出辗转不寐,“踯躅”写忧思方殷,最末一句道出时不待我的忧思伤悼之情。
【其九】
抱影吟中夜,谁闻此叹息。
美人适异方,庭树含幽色。
白云愁不见,沧海飞无翼。
凤凰一朝来,竹花斯可食。
注释:
抱影:谓孤身独处。
美人:道德节操美好的人。此指诗人的一位知友。
白云句:傅玄诗:“白云翩翩翔天庭,流景仿佛非君形。白云飘飘,舍我高翔;青云徘徊,为我愁肠!”按,此句以白云借比其知友,并隐喻其人已仕于朝廷。
沧海句:《庄子·逍遥游》:“北淇有鱼,其名为鲲,餛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限。”按,此借喻己虽有大志而不得实现。
凤凰二句:意谓当自保高洁之节操以待时来。《韩诗外传》:“凤乃止帝东园,集梧树,食竹实,没身不去。”
竹花句:诗人以之自比其高洁。
《感遇》其九描述自己与美人天各一方,壮志难酬之感。“抱影”表明自己孤绝一人,沉吟中夜更是无限心事。“谁闻”下的凝重,复致孤独之意。美人杳无可求,唯有庭树增此幽独。白云沧海给人一种天高地远、山长水阔之感,带给相思之人的是永恒的阻隔。在相见无望的苦闷中,主人以凤凰竹花自励,不改高洁之节操以待时来。
【其十】
汉上有游女,求思安可得。
袖中一札书,欲寄双飞翼。
冥冥愁不见,耿耿徒缄忆。
紫兰秀空蹊,皓露夺幽色。
馨香岁欲晚,感叹情何极。
白云在南山,日暮长太息。
注释:
汉上二句:《诗·同南·汉广》:“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按,此借喻渴求追随贤君,助成美政。略同于《离骚》之"美人香草”之意。
冥冥:指深远的天空。
耿耿:心中挂怀,烦躁不安貌。
徒缄(jiān)忆:徒然在书信里抒述自己的忆念。缄:书信。
紫兰四句:以紫兰自况,意谓华年不得,老之将至。秀,开花。蹊,小路。皓露,白露,秋天的露水。
白云句:以在山之云,比喻自己在野之身。南山,指始兴南山。
太息:叹息。
《感遇》其十以汉水之上游踪不定的女子起兴。这是借用《诗经》中的形象,给人一种飘忽不定,惝恍迷离的感觉,一开始就弥漫着求而不得的悲伤。天空深远,忧愁不易寻,袖中书札,欲寄无由,唯有拳拳相忆。接着忽然从游女跳跃到紫兰。紫兰有绚丽之容,芬芳之气,傍空谷而生,写出一片落寞幽独,又逢肃杀之秋,芬芳将歇。“紫兰”四句,诗人以紫兰自况,意谓华年不得,老之将至。最后两句谓自己在野之身,日暮愁急,唯余太息。此诗的意象出现两次转移,但是似断实连,意脉流畅,不同的意象中贯穿着统一的情思。
【其十一】
我有异乡忆,宛在云溶溶。
凭此目不觏,要之心所钟。
但欲附高鸟,安敢攀飞龙。
至精无感遇,悲惋填心胸。
归来扣寂寞,人愿天岂从?
注释:
异乡忆:对异乡的怀念。异乡,借指朝廷。
不觏(gòu):不见。
钟:聚。所谓“钟情”。
附高鸟:意谓追随达官显宦。
攀飞龙:意谓追随天子。《汉书·叙传下》:“攀龙附凤,并乘天衢。”
至精:至诚之心。
无感遇:没有感动了谁而获得奖拔。
扣寂寞:回到寂寞之中。扣,扣(寂寞之)门。
《感遇》其十一首二句说异乡宛如在云间杳渺难求,三四句写异乡为目力所不及,确是心之所钟,写得回环往复,一往情深。接下来说欲附高鸟而至君阙,至诚之心却难有遇合,诗人感慨天不遂人愿,悲惋填膺。
【其十二】
闭门迹群化,凭林结所思。
啸叹此寒木,畴昔乃芳蕤。
朝阳凤安在,日暮蝉独悲。
浩思极中夜,深嗟欲待谁。
所怀诚已矣,既往不可追。
鼎食非吾事,云仙尝我期。
胡越方杳杳,车马何迟迟。
天壤一何异,幽嘿卧帘帷。
注释:
迹群化:追随自然变化的足迹。意指隐居生活。
凭林句:因为观看树林,又引起自己的沉思。
啸叹:惊叹之意。
畴昔:过去。从前。
芳蕤:芬芳茂盛。
朝阳风:《世说新语·赏誉》:“张华谓陆机日:‘君兄弟龙跃云津,顾彦先风鸣朝阳。”按,此以自比,谓往日中举入仕的得意之时。
日暮蝉:比况目前之自己。
浩思句:思潮汹涌,直到半夜还不能入睡。极,至。
所怀:自已的抱负。
鼎食:列鼎而食。《汉书·主父偃传》:“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耳。”注:“五鼎食,牛、羊、家、鱼、糜也;诸侯五,卿大夫三。”此借指高官显宦。
胡越:胡在北,越在南。此处既指南北,又以喻仕宦于朝与归隐于家两事之悬隔。
杳杳(yǎo):遥远貌。
车马句:《孟子·万章》:“(孔子)去鲁,日:‘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按,此表示对朝廷的怀恋之意。迟迟,眷念貌。
天壤句:谓今与昔之比,有如天壤之别。
幽嘿(mò):幽暗静默。嘿,同“默”。
《感遇》其十二中,诗人以今昔迥异,往事不可追,感叹运命无常,流露出一种无可奈何与不甘雌伏之情。诗人闭门观化,凭林结思,今日唯见寒木悲风,日暮鸣蝉,途穷之时,谁能想到它之前曾是葳蕤繁茂,凤凰翔集的所在。可见盛衰岂有常处,不觉浩思深嗟,不能自已。“所怀”两句写纵然抱负至诚,然往昔难重现。“鼎食”两句写自己已不可能位列高官显贵,不如追寻云仙之梦。最后诗人以“胡”“越”天壤之异,喻仕宦于朝与归隐于家两事之悬隔,自己对此无能为力,只得无奈幽居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