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举国哀悼的日子,早上10点天安门降半旗,全国默哀三分钟;感谢抗击新冠病毒所有逝去的人们;今年的清明很特殊,政府号召公墓不可以聚集扫墓,此刻,我又想起了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早年间是一名医生,后来转行,如果赶上今年新冠病毒驰援救治,相信他一定会第一个报名;可惜父亲已于多年前病逝;
我并没有想到父亲的最后离去竟这么快,以往家里出什么事,我都有感应,那一年的春节期间父亲就咳嗽不止,后去北京朝阳医院检查病的那天,清早起来的我无缘无故感到各种揪心,下午见到他的时候,我立即感到有悲苦之灾了。经初步检查,疑似肺癌,第二天就被通知住院,住院期间父亲的心态极好,饭菜也吃的香甜,就是不能再吃他最爱的辣椒;父亲爱吃面,北京很难买到他最爱吃的浆水面,我们又不会做,跑了好多地方,才在鼓楼的一个胡同里找到,看见父亲吃的那么酣畅淋漓,我的眼泪早已止不住的流下。至今我依然感谢那家小店,每每回想起那一刻,心中怆然。
父亲家里姊妹三个,住院期间,大伯也不远千里的跑过来看他,大伯待在北京的几天俩人好像有说不完的故事,大伯也总在家里做些可口的饭菜给父亲送去,父亲吃的极好,也不知是否为宽慰大伯,大伯天天晚上不舍离去,看着大伯花白的头发,我的心更是揪成一团;那会儿也去找一些大师朋友不断地为他卜卦,卜辞颇吉祥,期冀他会创造出奇迹;
父亲后来转到了军区总医院,也就是在这里父亲走过了他最后的时间;每天都去医院陪伴父亲,他总有很多话要说,药物的作用下父亲的状态越来越不好,五一节的头一天,父亲的话特别多,反复交代了几件事情,心揪的更紧,泪目婆娑,当天夜里接到电话赶紧奔去医院,此时父亲已经呼吸衰竭他再也没有说一句话,只能从眼神中看到那万语千言的叮咛及不舍;
那会儿守坐在灵堂里,陪父亲度过最后一个长夜。人生的短促和悲苦,面对着父亲的我却无法超脱,过去的一切历历在目。
父亲早年响应国家号召支援边疆去了新疆,在那里与我的母亲相识相知相守终生,父亲并没有依赖母亲家里部队高干的优势条件,完全自我奋斗,吃了很多苦,但父母一直非常乐观,虽没有享那些大人物的富贵,但我经常听到其他人对父亲的夸赞感受到大家对他的尊重;
留在印象中最深刻的记忆是父亲极其好客,从小到大家里常常都是宾朋满座,家里就像天天在过年,院子里面总是欢声笑语,扑克牌、克朗棋、象棋是家中常备的,家里会经常开着几桌,那时我比较喜欢看书买书,也用省下的零花钱买了很多小画书,偏偏有几位父亲的朋友也喜欢看书,我那会儿小孩气大总是想法藏起来,可每每被父母找到拿出来,总是那句话“给人看看怕什么又不会坏”,现在想想也是有点可笑了;
家里的院子总是被父母打理的井井有条,父亲在院墙两侧各开了两陇地,秋后翻地并将不知从哪弄的有机肥埋在地下,等到春天就种了豆角、丝瓜、辣椒、西红柿什么的,又搭上各种架子,夏天来了丝瓜豆角已经爬满藤,满院阴凉,煞是惬意;父亲还特意在墙角搭了个鸡窝养了几只鸡和6只小鸭子,鸭子长大后每天能下个蛋,母亲就把他们腌了做咸鸭蛋,小鸭子们每天要去院头的水坑洗澡,然后跑到太阳下梳理羽毛,鸭子自己会排队回家,非常有趣;家里的院门从不会锁的,来得早的人自己就会在小院里玩起来,就好像回到自己家,我也是早就习惯了,放学回来一路叔叔伯伯叫着,现在想想这不正是很多城里人渴望的田园生活嘛;而我在北京买的房也是带小院的,那种感觉是久违的。
郎平时代的女排比赛非常火爆,父亲有个朋友的媳妇在招待所工作,那里有两台黑白电视机,在那时电视是凭购销票买的,大多数人家是买不起电视的,每每有比赛父亲就带着我去那个招待所看,可有一次父亲遭了白眼很生气,父亲又是一个骄傲的人,在那之后想办法找了张电视机票,买了一台电视回家里,这下小院更加轰动了,家里更是络绎不绝的大人小孩,记得那时候放的几部火爆电视剧家里根本没有没地方坐,可依然能看见父母满脸洋溢的笑容忙前忙后的。
家里的厨房是在靠近院门口搭建的小房,平时不开灯只有做饭的时候才会开,我自己管那叫小黑屋自己是不敢进去的,和平哥是小院经常造访的父母的朋友,非常有趣快乐的一个人,之前都是一个人来可后来跟他一起来的就有个女孩了,有段时间小院连续几天都从厨房那里飘出各种诱人的香味,可晚饭的时候又没有什么特殊好吃的,终于我壮着胆子钻进小黑屋寻觅,果然发现了炖肉,要知道那时候肉是凭票供应的,我哭着喊着要吃,却被父母大声责骂无论怎么闹最终也没吃到,后来知道那是父母特意帮和平哥做好去送给生病的未来岳父的病号饭。
印象中父亲求人办事还有一次,我上学的时候基本没有让家人操心,也一直担任着各级的班长,算是好学生并也如愿考上大学,在大学即将毕业时出现了状况--我想留在北京,但当时的我身份除了一个新疆自治区外还有一个兵团系统双管理,按常规只能回疆,如果要出疆必须开具自治区及兵团都要放行的“出疆证”,这个难题也只能抛给父母了,其实想想当初如果回到新疆没准小日子过得会比现在更好。父母虽然为难最终还是办成了,听他们事后再说起,个中滋味极其复杂,经典桥段就是父亲的铁杆朋友背了一口袋现磨的玉米面找到他老战友死说活说的缠办下来的。经常会想那会儿要有个拍照手机就好了,真的可以留下很多珍贵照片。
父亲是一个善良温和的人,他的脸上总是含着宽厚的微笑。从小到大,不记得他骂过我,更不记得有打过一下,很多认识父亲的人至今说起父亲依旧肃然起敬。父亲一直说:“我最骄傲的事业,就是我的子女。”我想,当我能在自己的岗位上有一些作为,和父亲的为人,和父亲对我们的影响有着很大关系。
那会儿从新疆出门很难,即便是西安也要坐绿皮火车走两天才能到,火车始发都是乌鲁木齐,父母先送我到了乌鲁木齐,去火车站先买车票然后又排队去办理托运,看着父母忙前忙后的我竟然不知所措,也不知要帮些什么;终于忙完了父母又带我去买运动衣,一路上,父母很少说话,只是面带微笑默默地看着我,偶尔商量一下是不是还要买点什么;第二天父母把我送上了火车车厢,车站上父亲抚摸着我的肩胛的手始终没有移开,“我当年离开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季节,比现在晚一些,树上开始落黄叶了。那年冬天来得特别早,突然就冷了,冰天雪地的,我没有棉袄,只有两件单衣裤,冷得瑟瑟发抖,差点没冻死。”父亲用很轻松的语气,谈着他少年时代的往事,所有的艰辛和严峻,都融化在他温和的微笑中。在我的印象中,父亲并不是一个深沉的人,但谈起遥远往事的时候,尽管他微笑着,我却感到了他的深沉。火车开动了,父亲冲我挥着手,我看见母亲已经泣不成声,我也禁不住流下眼泪,远行的征程从此就这样开始了。
对于父亲的离去,我们悲痛欲绝。对于离去我们,父亲更是不忍。在那期间查询了各种信息,深入了解了腺状癌症与鳞状癌症的区别,知道了印度的易瑞沙可能是特效药,四处奔波寻觅,可还没等到父亲吃上药就已经撒手人寰了,后来在看《我不是药神》这部片子的时候百感交集;
父亲的清醒与痛苦和过快的逝去使我心灵不得安宁,但当看见他最后一刻终于绽出一个微笑,我的心多多少少安妥了一些。现在可以告慰父亲的是,母亲在悲苦中总算挺了过来,为了父亲,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
春风十里,我在等风,也在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