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类食物,喜欢的人就很喜欢,讨厌的人就很讨厌。最典型的就是榴莲,把食客分成了两类人,爱它的和恨它的。还有比如说香菜,以及醉蟹,大肠面等等,也有人不吃蓝纹奶酪,觉得它带着腐臭,喜欢的人就爱它的辛香浓烈,欲罢不能。
以上的食物我都爱,如果说人的味觉世界就像一个中药铺,那么每一种味道就像是小抽屉,你打开一个小抽屉,里面就是一种特殊的味道,记载着食物的性格和趣味。
我大概是因为祖上是搞中医的,所以我的“中药铺”也特别大,抱着“神农尝百草”的想法,我一般都来者不拒,乐于尝试,从小吃过的蔬菜水果特别丰富,因此我不断开拓了我的接受程度。
在我心里,我觉得有一样东西比较特别,那就是鱼腥草。
99年的时候,公司旅游去九寨沟,夜宿成都,我们坐在黄包车上欣赏城市的夜景,观摩都江堰的潺潺流水,我对这些其实都印象不深,唯独记取了餐桌上的这道菜——鱼腥草。
磕着瓜子,吃着凉菜,很快鱼腥草就端上来,是一道凉拌菜,同事中有位调查部的Denton年纪稍长,介绍说:“这是四川这里的特色菜,叫鱼腥草,味道和名字一样,很腥,你们不一定吃得惯哦~”
有了他的铺垫,我们吃起来自然就多了一颗提防的心,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心里抱着的想法就是“哪有什么东西能阻挡得了我”“吃不了这个菜还算男子汉么”这一类想法。
在座男女老少不同年龄的人都有,同事中间本来就有竞争,某种意义上说,吃这个玩意儿仿佛变成了一种比赛,谁能吃下去,好像谁就很厉害一样。
我当然不甘人后,夹了一筷放在嘴里嚼了起来。
哎呦,我好后悔!
感觉好难吃!
我天,这是什么味道?
这难道也能算是蔬菜?
我一边继续硬着头皮咀嚼,一边观察到有些同事和我一样已经皱起了眉头,有些女生实在受不了已经吐出来了。
怎么也不能算是美味啊?我疑惑地想。如果这个东西像鱼的话,不是像鱼的鲜美,而是像鱼的腥味,这可不是什么优点啊?
我当然不能输了这个比赛,于是,我还是把这个鱼腥草吃下去了。在座的人大多数都摇头,表示无法接受。后面很快端上来的“夫妻肺片”“麻辣豆腐”这些著名川菜,很快把鱼腥草这个不愉快的经历翻篇了。
但鱼腥草以其独特的口味,在我的味觉记忆中独树一帜,可以说时间越久,味道越好,好像一坛成年老酒。
我想起鱼腥草,就想起那年公司同事们一起爬山,我身轻如燕,“噌”“噌”“噌”率先爬到了顶峰。我想起那时候初出茅庐的我,对这个社会有些迷惑,同时对事业带着狂妄。
俱往矣。
我觉得如果我的大脑是个移动硬盘的话,记忆就是那些久未打开的文件,它们正在逐渐消失,就像聊着天宝遗事的白头宫女,我早已不再把它们记起,它们也各自寂寞、任凭荒芜。
唯有味觉的印象是如此清晰,仿佛照亮了周遭的景象,看见调查部同事Denton阳光灿烂的笑脸,他的助理Joy懵懂羞涩的表情,鱼腥草就像海上孤舟点亮的灯,照亮了淹然来袭的夜潮,看见了雾中依稀闪耀的北斗七星。
去年,一位四川老乡,也是我的老友,邀我在他家吃个便饭,席间赫然看到,那不就是我心心念念的鱼腥草么?我怀念了近二十年的鱼腥草?
我兴奋地夹了一筷在口中。
一股反胃的感受涌起,这玩意儿也算是蔬菜?
我不无懊恼地吞咽着这诡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