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咿?好奇怪啊。”这是方舒雅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直到好多年过去了,我还会时常想到那个场景。
说是已经民主共和了,但也仅仅是民国初年,封建余毒依然在每个人心中根深蒂固。
我出生于北方小城市一个已经没落的书香世家,名叫伊凡,生逢乱世想来家人希望我事事可以一帆风顺。
那一年,我十七,年少时读多了西厢之类的书籍,因此桀骜轻狂中略带几分纨绔。方舒雅十三岁,稚嫩的脸庞时常出现阳光似的笑容,温暖人心。早在一年前我已经注意到她,不仅是因为她漂亮,更是因为她脸庞时常出现的温暖的浅笑。虽然尚且豆蔻年华,但是颦笑踱步间已然隐现闺秀之韵味。双眸似流波为己平添三分调皮。
少年情愫初开。我与友经常在放学之时坐于学校的雕塑下看人来人往,陆陆续续中会有美女二三,方舒雅便是其中之一。直到毕业将近,放学已经多时,学校之人渐疏,我本打算与友离开,不料,迎面走来一佳丽,蓝衣黑裙,怀中抱书,微风轻拂她的发梢,撩拨着黑色百褶裙。我竟然目不能移,心知是方舒雅,索性脉脉直视。
本以为会让其感到唐突,谁知舒雅落落大方,见我直视,便说:“咦?好奇怪。”
夕阳西下,我未及搭话,她已飘然而去,未做片刻停留。未曾想一念缘起,换得后来三日之约。
许多年以后才知道,此情可待成追忆。
2
三年后,时局动乱,无以为家。军阀混战,匪盗横行。我们全家搬到陌生的城市避难,所住门前有条小河,名曰,蒹葭,很窄。河上离我家不远处有个青石桥,看样子有很多年岁了,名曰好逑桥。河对面也是密集的建筑,或三层阁楼,或四合小院。
来此地两年有余。
忽一日,我小窗对面的那户人家居然亮了灯。隔河相望,想来也是苦命之人因为动荡而来此暂避。
直到一日我在窗前读书,无意间向对面看去,发现一佳人在对河作画。看她手中笔应该是西洋画。无笔墨丹青,有的是灵动的线条,细致入微的轮廓。看那玉人,我脑中竟然出现三个字——方舒雅。
她相貌越发动人,淡眉如秋水,纤手握笔,细细挥舞,发髻被窗风舞动,清扬婉兮。我竟是似看痴了。未料想她好似知道我在看她,忽然抬头,对我莞尔。我怕她不知是我,向她拼命挥手,她招手示意让我等一下,继而继续做画。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她终于有了回应,指着楼下距离不远的青石板桥。我会意,立马下楼向石桥方向跑去,他乡遇故知本来就是人生四喜之一,更何况在乱世中呢。
相顾竟是无言,唯有喜悦,四目相对,只是不住的笑。
过了良久,还是她先说话:“一别多年,你已经不奇怪了。”
我想起她初次与我对话的情景,先是一愣,又是笑。乱世中在他乡相遇,自是让喜悦冲昏了头脑,饶是我自负能言善辩,却不知如何接话。所有一切都被笑声代替。
她说:“那时互为校友,每日放学见你坐在学校雕像下看着大家来来往往,我们班的同学都道你是怪人。”
我调侃道:“ 坐地百日,只盼得美人倾城一顾。”
她脸微红,道:“那我算不算呢?”
我说:“纵然佳丽万千,吾当时只盼你的回眸。”
她笑靥如花,道:“那些年,大家都道你能言善辩,巧言如簧,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笑,她也笑。一抹晚霞映在她的脸颊,平添几分艳丽。小河微波荡漾,潺潺流水竟似天籁悦耳与笑语相应成曲,似是锦瑟和鸣。
3
恨聚少离多。
杯盏冷,欢喜空。
离人别语年岁同。
三月,春暖,燕归来。而我迎来的却是她的离去。她叔父托关系让她去海外留学学习西洋画。
我笑:“听说西洋画寥寥几笔就能画出面前人的模样。何时为我画一张?”
她笑:“待我归来。”言罢,留下清泪两行。
又是相顾无言,春风不解离人意,只觉暖风似秋风。
她走了,如一阵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当年一样,一句“咿?好奇怪。”然后离去,未及我搭话已经走远。
乱世中男儿都是坚强的,我眼未落泪,心却在滴血。此刻,我才知我竟然已经对她暗生情愫。只可惜相见太匆匆,未及言明。
相聚只当等闲事,当时只道是寻常。
之后,父亲抛弃妻子,带着新纳之妾逃难去了。未过多久,我也外出求学兼谋生。母亲与姐同住。
乱世之中家破人亡之事比比皆是,而我却未曾想过家破的原因竟然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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