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一叶知秋。

叶是金黄色,沉甸甸的的麦穗压弯了麦秆,风吹起了麦浪,飘起了秋的香味,飘香人间。秋风又似有些凉意,带来了秋雨,秋风秋雨愁煞人。不知愁的少年已经白了少年头,故乡在路的那头,故乡的云飘在天边,回故乡的路却是那么遥远,一切回不去了,只能随着云回到梦里。爱上层楼的少年,登上了高处,领略高处的壮丽和寒,往事涌上心头,似有言不尽的愁,愁丝挂上了眉梢,言不尽的愁却无从言起,多余的人说多余的话,还是那句“天凉好个秋”,一切没有变!

少年,仰望苍穹,满斗星空,星光那么遥远深邃,月宫中是那般清秋冷,又能及牛郎织女相思之苦。少年还是爱幻想,如天马般去追随胜利女神,去张开翅膀、去飞舞、去升龙,点燃小宇宙,在烈火中之火鸟般重生。莺莺燕燕,葬花怜香,被三八线分割开了,男女之大防。没有廉价的吉他抒发暴躁,只有价格不菲的日本漫画(所有90年代的漫画皆是盗版,货也分A、B....),编织各种神话和王道、正义,小小的乡村之外,还是城市,城市之外还有更远的世界,有海,海的另一边是山,却都进了在漫画里。

年少无知的少年不知愁。静谧的夜,随风潜入的夜,带来潺潺的流水声,竹林沙沙的细语,蛙鸣虫叫争相呼应。少年枕在奶奶的腿上,奶奶讲古,屎尿屁的笑谈分出人世间的善恶,门前的大榕树伸出长长的手摇曳着,月亮爬山了榕树的树梢,一切都渐渐卷起来,卷进去了梦,卷成了过往,挂在月儿的勾勾上。

一声巨响,雷鸣电闪,古老的榕树被劈成了两半,奶奶去世了,姑姑们去了婆家,家分了,大门画上了红色油漆的圈里面一个“拆”,一条斜杠将圈一分为二,里面的居民都被赶到了山脚下。一切都翻过去,翻进了新的一页,留在原处的只有那棵被劈开的老榕树,铁柱子和水泥支撑着它,它顽强地成了一切的见证者。

少年上学去了,母亲以家为战场,计算着米缸的米,默默巧妙地安排一切;父亲用双肩和双手盖起了新家,以村子为战场;少年则躲在了学校,学校本该是他的战场,胆怯的他没能做个好士兵,总想逃回家,躲在漫画里,空虚的内部要用食物去填塞。学习是有趣的,但学校的读书却把美妙毁成了刷、刷、刷还是刷(刷书、刷题、刷考卷和刷分、刷父母)。老师在讲台上,教化、传道,好乖的学生将教室的气压给占去了,差生则置身校外,普通的少年只能躲在一角,惶恐地应付着各种眼光和任务。在校园的森林里,兔子只能竖着耳朵,站立地坐在洞里。

学校是一道道门,求实之门、奋斗之门、进取之门、感恩之门,门是一道道关,高考是一根指挥棒,驱赶着所有年少无知的少年到门前,有人被门吞噬了光,有人被拒之门外,也有人挤进了门。一道道门压着所有人,打开门,才能呼吸到新鲜的空气,离开学校的门,才能感受到平等的光是照在每个人身上的,自由的风吹拂在脸上,骑上欢乐的脚踏车去追逐长发飘飘的女神,一瞥女神(或女妖)的倾城之笑。

自由,表哥骑上他父亲的老嘉陵摩托,噗呲噗呲,宣告他要闯荡江湖去了,在少年眼里,瘦长如堂吉诃德的他骑着那老骑士的标配(老驽马)出发,冒险,必然能去找寻他的杜尔西内娅。尽管老驽马才行到县界,表哥冲进了鱼塘,断了两根手指,被抬了回家,在心中,表哥仍是少年的英雄。只有英雄才有壮举,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

绿皮车,带着全家的嘱托和沉甸甸的学费出发,懵懂中踏上新的城市,多年后回想,那是一场逃离的序曲,整个世界都在上演着穿越大半个国家的旋律,逃离北上广怎么看起来都是个伪命题。

城市,红色标语‘“多快好省”飘扬在天空,城市的日被漫天飞沙遮住了,城市的夜被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亮,张开大口的城市就这样吞噬着日与夜,聚沙成石,人潮人海中,迷失在这钢筋混泥土森林。

三十而立,立与不立,全看有没有一间房子。夸父追日,心里有光,有那份追逐文明的执念,追逐是无限自由和快乐,享受光与速度,燃烧少年的小宇宙。

秋,到了深秋,秋风萧瑟,一切都没变,变的只是岁月,白了少年头,一身疲惫夹在城市与乡村,现在与过去,真与假的裂缝中,求生存。追逐只是一个梦,或许原本它就是个梦。

未庄没变,鲁镇也没变,一切都没有变,阿Q没有变。只是阿Q变老了,“能干”的阿Q在哗然中,捏了一把小尼姑油腻腻的脸,自以为是“完人”,有了本该有的“妄念”,结果临时工阿Q成为被荷枪实弹的革命军围剿对象,这有何尝不是一幕魔幻剧?假设阿Q没有死,慢慢老实呆在破庙老去,最后可能还不如一块用旧的抹布被未庄人遗弃,人不如驴,驴死了还能剥张皮。

今年的冬天,到了,也格外的寒,生活不易,不可且做且毁,仰望夜空中最亮的星星,奶奶还在那里对地上的孩子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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