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清修,我有事要与你商量。”
“你说”
“姑妈投资的电影送审受阻,被扣下。”
“不是已经打通天地人脉关系了吗?”
她摇摇头,“只打通了底下的关系,上头现在雷霆大怒,责怪底下人办事不利,底下的人为保地位,于是扣下底片,姑妈的心血要付之一炬。”
他听完,陷入思考中。
“姑妈早已知其事,只是不肯告诉我,她是倔强不肯轻易求别人的人。”
“方先生那边怎么说?”
“他的家财都投在妻子的事业与女儿的教育上,哪里帮得了姑妈,再说,他来找我,就已经证明他的态度:舍姑妈,保妻女。这是人之常情,我并无意见。”
片刻,他说:“我倒是有人脉和方法解决这件事,只不过要花些时日。”
“你真的肯帮?”
“傻瓜,我既然决定与你成婚,自然你的事情我要倾尽全力。”
她感激他,欣喜的一直紧抱着他。
他忽然凝视着她,像是初次遇见她一样。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暗夜问。
“我觉得你有些变了”
“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你现在懂得为她考虑了,我想,这是件好事,暗夜,你在逐渐变得越来越好,你知道吗?”
“那你千万别摧毁因为你而愿意变的更优秀的我”
“我已经摧毁不了你了,你站着,我坐着,这样本身不平等,我又如何将你一推而就?”
她笑起来,他既是知音又是情人,上帝选了这样一个别致的男子给她,她有时会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得如此厚爱。
她这样问他。
他的回答简单丰富,“我觉得你特别特别好。”
“只有这一样?”
“这一样已是最好的恩赐“
他的确摧毁不了暗夜,她是个有棱角并且做事有杠杆,不被集体潮流所堙没的人,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想尽管有一天他会因为腿疾而过早离世,她也会凭着本能活的漂亮和骄傲,这无关爱情,她身体里与生俱来这种能量。
方景生打电话来,言语里掩饰不住的欣慰和感激,
她回:“这是我应该做的,这也是我欠她的。”
“暗夜你并不欠你姑妈什么,你已有了自己选择的余地。”
她笑了笑,“她养育我二十年,这些不都得要一点一滴还么?这只是开始而已。就算现在出了这种事,她也未曾来请我帮忙,她与我之间,始终亲非亲,疏非疏。”
“我知道你是冷面热心”
他说完的时候,妻子Vivi正巧抱着Frieda进来,看到他在打电话,脸上先是一怔,很快情绪反转,笑着说:“我可打扰到你?”
“无妨,没什么重要的事。”
“那,我先出去了。”
“Vivi”他叫住她
“嗯?”
“电影上映完之后,我们还是移居到加拿大生活吧?以后不回来了。”
“怎么突然做如此决定?”
他偏过头,并没有回答,一半的脸埋在阴影里,另一半则被大厅里奢华水晶灯光温柔包围着,似一个两面人,不过,正反都英俊端正,保养的丝毫看不出来已是四十岁,准确的说,他更像是比沈清修大一点的哥哥。他是如此温润的男人,他比任何明星都要适合代言阿玛尼的男装,无怪乎流韵与Vivi,此生挚爱他一个。
陪伴他多年的Vivi已猜出他心中的意思。
“是因为流韵吗?”她直面这个问题,毫不怯懦。
“Vivi,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面对她的时候,无法不想起我和她过去的点点滴滴,表面装的再波澜不惊,内心依旧做不到。”
“于是你要落荒而逃吗?”
气氛凝固在这一刻,她的话像一把矛刺进他的心里,冰冷沉重,正中要害。
“因为,我想要你和Frieda永远在我身边。”他走过去,抱着她们,像是守卫国土的将军,不容任何人侵犯越池一步。
电话他忘记挂掉,暗夜无心听到了他们的全部对话。
这些话字字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精明强势的姑妈击的溃不成军,这一生,只有方景生是她的软肋。
2.
参加完一场时装周走秀活动,深夜,他在豪华酒店里出没,穿过铺着红毯的酒店长廊,岸西走到其中一间房门前,拿出房卡,放在感应器上。一个年轻嫩模倚在旁边看着他,涂着烟熏妆和大红色口红,带着醉意和原始欲望。
开门,暖黄色灯光和干净优雅的大床,像是一块吸铁石,勾引出人类最性感原始的爱。
岸西褪去上衣,露出好看结实的古铜色肌肤,他将她压在身下,鼻息里传出他急促的热浪气息,嘴角向右边扬起,带着俯视一切的轻蔑。
他这样俯身看着她,眼睛里忽然失去焦距。他想念暗夜。
身下年轻的嫩模娇着声音,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准备迎上他的嘴唇。
被他一把推开。
他起身,“你走吧”
“你干嘛啊?”
“我叫你走!你没听见吗?”说完,他拉开了门。
女模捡起衣服,气狠狠摔门而出。
客房里陡然安静下来,他张开手平躺在床上,他像是坠入了无尽的深海,一直往下坠,深海底部寂静荒凉,再无人间繁华,没有暗夜陪伴,他就始终都是寂寞孤独的。
过了许久,他起身,打了一个电话给她的姐姐-东裳。
东裳是他唯一的姐姐,和他一样拥有蓝色眼睛,像是两颗海洋,干净、深邃。她是国际航班里的空姐,高挑瘦削,说中文,英语和德语,每天穿梭于世界各地,成年之后便是如此,没有家的概念。
他请她帮订一张去往欧洲的机票。
“这可以理解为你是要来看我吗?”她说外语说惯了,每次说中文都像是翻译过来的一样。
“当然,除了你,谁还值得我漂洋过海。”他装作轻松地回答。
“说实话”
“我想去国外散散心,已经很久没有出去旅行过了。”
“你一个人?”
“是”
“这不像你,你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呢?”
“她们最后都要去寻找自己的幸福,我不可以耽误人家,大家彼此有过开心就无憾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
“自然,我是你姐姐。”
“你依然是一个人?”他问
“我们都是相同的命运”她话语里忽然有些伤感。
“这个世界上,喜欢我们的人有很多,但却没有我们准确喜欢过的人,好不容易有了,也会无法适应我们这种生存方式,就像淡水鱼无法自由呼吸在海里。”
挂完电话之后,他接到导演的电话,通知他明天参加电影首映仪式。
第二天的电影首映式上,他穿的格外正式,黑色的Armani修身西装一套,跟往日花花公子形象全然不一样。
导演开他玩笑,问他怎么改了性子。
他说:“这是暗夜的姑妈投资的电影,我自然要下一番形象包装的功夫,以表明认真对待的态度,明天媒体新闻报道时才有东西可炒作,这不就是你们说的公关营销么?”
导演拍了拍他肩膀,“你不会是喜欢上暗夜小姐了吧?”
他没说话,转身面对着前方拥挤的媒体记者和摄影机器,应付自如,款款而谈。
忽然远处一阵轰动骚乱,媒体记者转而蜂窝似拥上去。
那架势绝对不亚于去抢钱。
暗夜代表生病的姑妈前来参加,旁边是沈清修和方景生。
媒体对于暗夜的身份和家世非常好奇,而且加上暗夜的职业神秘,他们对她提出问题穷追不舍。
她皱了皱眉,她一向不喜欢这种被人群拥挤着的感觉,回答都是简洁、保持距离的。
沈清修出面解围,耐心好脾气地替她一一回答,媒体记者转而被这个身有残疾,却英俊不凡的人吸引,不少女记者在低声惊呼:天啊,他长了一张男明星的脸。
岸西从后面一把拉过在人群中的暗夜,“跟我来”
暗夜看了他一眼,她相信他,于是选择暂时逃离这个嘈杂拥挤的人群。
“今天怎么穿西装?”
“这样不会比较帅一点吗?”他说话的时候,正了正挺括熨帖的衣领,两只眼睛像猫一样温顺可人。
“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我要去旅行了,向你告别。”
“什么时候?”
“首映式结束之后。”
“这么快?”
“暗夜,我想吻吻你。”他眼神里萦绕着真挚,期盼,像小时候期盼得到一个新年礼物一样。
她没有正面回答,潜台词是拒绝了他,她是不想再给他任何希望的,她明白他们之间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他低下头看着她,表情委屈又任性,“你忍心这样拒绝你的男主角吗?”
她笑起来,“这部电影把你的演技天分都给挖掘出来了”
他走过去,揽住她的腰,烙了一个吻在她的额头,他的下颚刚好抵住她的眉心,他闻到她浓密头发里的花香味。
她推开他,“你好大的胆子。”
他笑,“我就爱你这生气时候的样子。你们写作者中有一位叫杜拉斯的法国作家,她写了一句叫做:与你那时的容颜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面容。我想,换成‘与你那时的容颜相比,我更爱你现在恼羞成怒的面容’会更符合现在。”
“什么时候也爱看书了?”
“遇到你之后。不然你高谈阔论的时候,我什么都接不上,岂不是显得我蠢蠢的?”
她摆摆手,“你应该有更好的人在你身边。”
“你确定你会一直深爱沈清修吗?”
“我确定。”
“那对你,我也确定。”
暗夜被他这一番话弄的无法回答,她看着他,他是个浪漫主义至上的男子,而暗夜则是理智,冷静,A型血的人,他们注定会像流星一样平行陨落,永无交集。
“暗夜”沈清修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叫了她一声。
她冲他打了个招呼,准备介绍他给岸西认识。他礼貌向岸西点了个头,然后离开。
“他似乎生气了,回去和他好好解释下,我要回去了。”
“岸西”她叫住了他。
他回头。
“祝你玩的愉快”
说完,她便转身去找沈清修,再也没回过头,自然也没听到他的祝福。
“祝你新婚快乐”
他说。
作者的话:其实这部长篇我早就写完了。会慢慢更新出来。希望你会喜欢。也希望你以后经常来这里看我。手比爱心,爱你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