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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棵成年的楠木，对还在阴暗泥土里的种子说：

“亲爱的，你知道你是谁吗？”

种子说：“我是一颗漂亮的种子啊！我喜欢泥土，它阴暗潮湿，有各种好吃的养分和水分，还有我身边这些可爱的蚯蚓，它们让我的床变得松软舒适，我好喜欢这里啊。”

成年楠木说：“亲爱的，这些的确都很好。但你知道吗？你其实是一棵直冲云霄的大树，枝繁叶茂，挺拔有力。

在你根系所达的范围内，有比现在多得多的松软泥土，里面的蚯蚓更是数不胜数。

你喜欢的养分和水分，比你现在所拥有的不知道多多少倍，而且不用跟任何其他种子去抢，水分会直接从天而降，每个人都会喝得饱饱的。

你还会有一些更加能干和有趣的朋友，他们是啄木鸟、松鼠、毛虫和小兔。

最奇妙的是，你可以享受到一种叫做“阳光”的东西，它会给你无限的温暖、让水分和养料在你体内充分化合，你会越长越大，却并不费一点力气。

有了它，你还可以看到这个世界真正的丰富和美丽，有和你一样的楠木，还有梧桐、水松，各种友好的灌木、水果，还有各种动物……

你能听到悦耳的泉水叮咚，鱼儿在其中欢乐地嬉戏，看到小桥上的行人幸福地回家……太多你没见过的景象了，我给你讲一年都讲不完。”

种子很纳闷：“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成年楠木微笑着说：“当然是真的，这都是我身边发生着的事情。这个世界的广阔和壮美，远比你周围黑暗潮湿的环境要有趣得多。

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希望你也来体验。你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种子，你，就是我的一部分啊。”

种子说：“可我看不到你啊，我只是听到朦朦胧胧的声音，这声音，又好像是我自己心里发出来的，是不是我的幻想呢？”

成年楠木说：“声音听起来弱，是因为土壤很厚，但的确是我在和你说话。你说是你心里发出来的，也说对了一半，因为，如果你的心里没有一个这样的我，我们又怎么可能对话呢？”

种子说：“可是没有人证明过你的存在啊，我周围的种子们都没有见过你。”

成年楠木说：“正是因为有这层土壤在，把我们暂时相隔开了。所以你现在看不到我。

其实，一些蚯蚓朋友曾经翻到这片土壤上面来看到过我，当它们回来时，也向你描述过我的样子，只是，你们都当做天方夜谭和笑话了。”

种子说：“也许你说的是真的。可我还是觉得这里很好啊。我可不可以一直待在这里？”

成年楠木说：“可以的。无论你选择待到什么时候，都是可以的。”

“但是，因为你是一颗大树的种子，无论你待在哪里，待多久，你最终的目的还是成为我。这件事，是你现在无法选择的。

更准确地说，这是你曾经做出的选择。所以，你也不必再选，只要知道，成为我，就是你此生唯一的一件事。

这些土壤，它们也是为了让你长成我这样而存在的，所以你喜欢它们。但它们是不想让你一直待在它们的保护伞下面的。只有你长大了，超越了它们，它们的生命才有了价值。”

种子说：“但我真的舍不得离开它们啊，多好的土壤，黑暗潮湿又好吃，我要是成为你那样了，就再也看不到它们了啊！”

成年楠木哈哈大笑：“放心吧孩子，在你成长的每个瞬间，你都永远不会失去这些土壤的，它们会一直陪伴着你。

就算你长成了我，你也还是和它们在一起的，到那时，你才会真正地帮助到土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单方面索取。

那时，你和土壤的关系将是互利共生，比现在要亲密地多，就像我和我脚下的这片土壤一样。

所以，你最亲爱的土壤，也是天天盼着你长大呢，只是它们不会说话，没法告诉你这一切。”

种子说：“你已经快说服我了。但如果我还是不想成长，你不会逼我吧？我会有什么后果呢？大不了，你说的那一切我都不看了就得了。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成年楠木说，不会的，我永远尊重你的选择，不会逼你的。只是，成为一颗种子，是你——也是我们曾经做出的选择，那将是非常珍贵有趣的一次经历。

如果你选择了不成长，也可以暂时在土壤里待着，但是，那里并不像你想象的永远温暖、稳定。

某天一场地震泥石流爆发，你可能会解体或流入湖中，等到大自然再将你变成一颗楠木种子，再获得一次成长机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就算你再次成为一颗种子，也再次拥有了温暖的土壤，你仍然是只有成长这一件事可做，那时，你也会忘掉所有这一切，完全不知道自己曾经多少次选择成为种子，却没有奋力成长出来。

这样的循环又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已经选择了成为一颗楠木种子，为什么不把真正的自己活出来呢？这本来也是你自己的心愿啊！”

种子隐隐感到一股热流涌入心中。“是我自己的心愿。”它喃喃道。

是啊，每当我快乐地在土壤里汲取养分和水分时，我就强烈地体会到身体要生长、变化的感觉。

一个月前，头顶还没有这个尖尖，现在它出现了，意味着什么？难道真的像这棵成年楠木所说，那里面蕴含着一个更大、更美妙的自己？

种子陷入了思索。

成年楠木没有再说话。

他已经这样提醒过很多种子了。

有的选择了相信，有的陷入了思索，有的则根本不屑一顾。

对他来说，这样的提醒并没有什么额外的好处。之所以苦口婆心，只因为，他也是从种子成长起来的，而现在这些种子，则是他的一部分。

表面上看来，他们是分离的，但实际上，是一个整体。

生命就是一颗颗种子。

种子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成为一颗栖息在海滩、湖畔、森林和城市花园的种子吗？

是成为拥有最多蚯蚓环绕的种子吗？

亦或是，成为一颗比其他任何种子都更好、更高级、更尊贵的种子？

种子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成长。

成长为它本来的样子。

一颗楠木种子，长成楠木就是它的目的，而不在乎是在海滩、湖畔还是田野。

一颗青菜种子，长成青菜就是它的目的，而不在乎是在张家的菜地，还是李家的菜地。

生命就是一个成长的过程，从一粒种子成长为一个果实，果实中又蕴含着更多的种子，生生不息。

当一个种子知道自己是种子了，然后坚定地选择成长为它果实的样子，这，便是无上心。

因为除此以外，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高的目的了。

也没有别的目的了。

生命的长河便这般川流不息。

关于成长，我们其实都不必选择。

因为，我们早已做出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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