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刀惊魂》 第07章 一笑展舒容

流云带雨起寒风,

长雁欲南踪。

平波垂钓斗笠松,

草木已从戎。

刀剑声声潜入夜,

思妇卧房空。

江湖不过情仇事,

风光不再,

恩怨谁从,

细语情丝入梦中,

不过一笑展舒容。

今天是个值得喜庆的日子,因为独孤家的三小姐独孤秀,与纳兰家的二公子,纳兰康订婚了。鸡尚未叫完三遍,街道上便已经聚满了人,都是围观的人。

因为纳兰家上次为大公子准备的贺礼足足拉出了小半个城的车队长度,从黎明开始,一直送到了正午,才将礼物送完。

而且专门请了唱大戏的,踩高跷的,扮各路菩萨的艺人们前来祝贺。这样的喜事不是时常有的,而今年一连就办了两次!

上次没赶上趟的人这次也起了个大早,围了过去。

萧南风起了个大早,穿上马嫂为他做的新衣服,高高兴兴地陪着老马一起推起了板车。

他不再像过去那样嫌弃粪桶的臭味,也不再酗酒,甚至他开始坐在板车上学着老马的手势抽着旱烟,他似乎对生活有了另外一种期盼!

希望,人生多么需要希望,只有拥有希望,人才能够坚强地活下去。

现在萧南风重新拥有了希望,不是扬名立万,也不是富甲一方,而是将老马一家人当做亲人,平平淡淡地过完一辈子。

这个城市总会有一段时间是沉浸在黑暗中的,每天的这个时间,也是这个城市最安静的时候,但总会有这么一群人,在人们尚且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便已经起身,开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

老马就是这群人中的一个,现在,萧南风也成功地加入了这群人当中,他们起早贪黑,不仅为了打发时间,更是能从劳动中得到很多乐趣。

每天天蒙蒙亮的时候,老马便将萧南风叫了起来,他们需要担水劈柴,把一切比较重的活都给干了,才敢出门。

每天早起几乎已经成了萧南风这二十年来最大的一个习惯,在过去他起的还要早,现在他终于可以和公鸡一起起床了。

今天他们却觉得自己起迟了,因为他们的板车出门后,根本没法挪动半步,因为路上到处是人。

对于一天没法劳动的老马来说,这不是个好消息,干不了活那就拿不到薪水,也就有吃不上饭的危险,他敲了敲旱烟锅子,叹息着招呼道:“小风啊,看来今天是收不到黄金了,那咱们歇一天好了!”

普通人的生活里自然也有些普通人的乐趣,他们不会将粪叫粪,而是叫做黄金。那么粪桶也就不再是粪桶了,而是黄金屋,板车可不简简单单是运粪的板车咯,它也水涨船高地被称作为黄金车。

萧南风不是饱经风霜的老马,他还是个年轻人,一个几乎没有靠双手怎么挣过钱的年轻人,所以他依旧不会将生活和钱完全挂钩,听到这个消息,他高兴地将黄金车推了回去,像个孩子一样,撒欢地跑到了大街上。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怎么会这么热闹?”萧南风好奇地问了问旁边的大叔。

大叔笑道:“嘿!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这么喜庆的事情,我们早在一个月前就知道啦,告诉你吧!咱们姑苏城里的首富纳兰老爷的二公子订婚啦!”

听到纳兰老爷四个字,似乎再次勾起了萧南风对往事的回忆,纳兰彦,那个曾经跟他志趣相投的好朋友,如今又到了何方呢?

其实当日萧南风不是因为一壶酒而去杀慕容恪,而是因为一句话。因为那个女人的一句话:“是慕容恪杀了纳兰彦!”

就是这句话彻底改变了萧南风的一生,也改变了慕容家族的历史。


一切都过去了,但纳兰彦似乎再也没有回来过,他被慕容恪邀请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萧南风也曾到他们熟悉的酒馆,一家家找过,但依旧没有踪迹。

找不到人,那他想到的就只有是报仇,不仅为了独孤茗的那壶酒,更是为了他的好朋友。

时间过的很快啊,转眼间,纳兰家的二公子,哪那位纳兰康小弟居然也已经要成婚了!

按理说,他这个做大哥的应该去道一声喜,毕竟当年,他与纳兰彦的关系那么好,好到亲如兄弟!

但他不能,因为他现在不再是那个名声显赫的苍松刀客了,他只是个运粪工小风!

他手里可怜到只有吃下一顿饭的钱,他总不能把那几个不值钱的粪桶送给纳兰家做嫁妆吧!

“哦,那这位纳兰公子娶得是哪家的姑娘呢?”萧南风苦笑一声,回过神来,继续问道。

谁知那大叔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跟着人群走远了,他只好苦笑了一声,悻悻地摇了摇头。

“是独孤家的三小姐独孤秀!”一个娇弱而冷漠的声音在萧南风耳畔响起,他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转身望去!

风在吹,刺骨的寒风像一把把利刃一般,扎在人的脸上,不管天多冷,今天的人们都不会关心,他们都争先恐后地挡在人前,生怕一个不留神,就会错过精彩的表演。

是独孤茗的声音,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萧南风豁然转头,眼前出现的却好像并不是独孤茗。

这也是一个女人,一个蒙着面纱的女人。

这女人刻意将自己笼罩在一片黑纱之中,但依旧可以从阳光的缝隙中窥见,她的肚子是微微凸起的。

一个肚子微微凸起的女人,若不是吃的太多,那么,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怀有生孕。

如此脱俗的女人,想必绝不是个贪嘴之人,那么,再过几个月,她即将成为一名母亲。

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伟大的人,她们将一个个新生命带到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

眼光逐渐变得锐利起来,他似乎又找回了过去的那种感觉,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这个女人,想要问些什么,但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他只是个运粪工,他并没有值得介绍自己的地方,他怕问了别人后,别人也会问起他。

“想知道纳兰彦的下落吗?”这个女人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人群中,萧南风忽然觉得这个女人似乎知道很多事情,至少她知道他跟纳兰彦的关系!

脚步非常快,这女人的轻功不是一般的好,纵然怀有生孕,步子却绝不拖泥带水,有所犹豫。好在萧南风的小腿已经在每天三顿饱饭中慢慢养好了,他甚至恢复了刚出道时的那种矫健的身法。

叶落飘飞,初春的清晨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温暖,甚至还带着冬天留下的丝丝寒意。

女人的青丝在风中翩翩起舞,飘来阵阵芬芳。是腊梅的清香,这样的味道再熟悉不过,但这个女人的确不是那天在腊梅树下,拨动琴弦的冷艳佳人。

萧南风喘着气,徐徐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纳兰彦跟我。。。”他的话没有说完,女人已经打断了他。

她背对着萧南风,淡淡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纳兰彦还没有死!”

惊天巨雷一般的震动在萧南风脑海中响起,他几乎晕眩地扶住了一旁的树干,缓缓站稳后,才问道:“他,他现在在哪?过得好不好?”

女人良久没有说话,似乎眼角闪过一丝泪光,但这泪光是萧南风看不到的:“他在独孤家!”

说完这话,那女子已经一溜烟地消失在了树林中,萧南风似乎还没缓过劲儿来,纳兰彦还没有死!而且还在独孤家?


那为什么独孤茗还要他去慕容家为纳兰彦报仇呢?难道独孤茗不知道纳兰彦在她家?

一系列的问题缠绕着萧南风的脑子,他根本想不通其中任何一件事,但现在既然有了线索,那他就再也不会坐以待毙。

是老马教会了他如何改变命运,你的人生可以过的平淡无奇,但一定要让自己满意,否则,就需要去奋斗。

唯有奋斗,才会让一个最初卑微地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改变自己的命运。

天地之间似乎已经没有了其他颜色,只剩下了黑。

漫无边际的黑夜将整片松林笼罩在了它的怀中,它神秘,它木讷,它对世人不苟言笑,但它却也能窥视出每一个人的心思。

只有在黑夜中,人们才会去想心思,有些人辗转难眠,有些人对酒当歌,而萧南风此时,静默地坐在流水旁的一块青石板上,沉思。

没有人能够理解他此时的复杂心绪,或许他自己都没法告诉自己一个足以让自己安心睡觉的答案。

木叶萧萧,松林中的人影渐渐远去,潺潺的溪流之声却依旧声声不息,女人的声音一直在萧南风的脑海中盘旋打转,不知不觉,脚步已经落在了街道之上。

他又来到了那处酒家,他卖刀的地方,在这里,他将他二十年的梦卖了换成了一坛子酒,同样也是在这里,他开始了他新的人生。

嬉笑之声不绝于耳,这是年轻人的故事,只有在这里,在酒精的熏陶之下,才会发生年轻人的故事。

砰的一声,酒碗碎裂在了地上,一大汉手里提了一只酒壶,摇摆不定地晃到了萧南风跟前:“哟?这不是,不是咱们的什么松刀客嘛,怎么?又有东西要拿来换酒吗?”

一旁十几个青年都朗声大笑了起来,萧南风看着他手里的酒壶,一阵酒香扑面而来,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摇了摇头。

大汉端起一只空碗,将手里的酒壶斜躺着倒了一碗酒,笑道:“那,这一碗算是洒家送你的,不要钱!喝吧!”喝吧,年轻人,喝吧,喝了第一碗就会想第二碗,有了第二碗,那三四五六碗来的就快了。

萧南风的喉结在打滚,唾液在嘴中上下翻飞,不断分泌出来,又不断咽了回去。他恨不得将大汉手里的酒壶一把抢过来,痛饮一番。但他没有,他没有钱。


并不是因为没有钱而不喝酒,而是因为不能喝酒,所以没带钱。他知道一旦开了口,那就再难回头,最终他还是摇了摇头。

大汉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诧异,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此时的萧南风,发现这人似乎有些变了。没错,是真的变了,他变得成熟了。

再没有人笑话萧南风,人们都诧异地看着这个戒酒的酒鬼从他们跟前走过,所有人的笑容都凝结的时候,萧南风的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着的,他在为自己骄傲,是啊,人如果可以打败原来的自己,那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一件事啊。

吃晚饭的时候,老马不断地往他碗里夹菜,可他的心思却在想着别的事情,他的半个鼻子深深地埋入了饭碗中,但却没有吃下哪怕是半口饭。老马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怎么?想喝酒了?”

萧南风缓过神来,摇着头笑了笑:“酒是个好东西,可是我不想再喝了!”

“既然你认为是个好东西,为什么不想再喝了呢?”老马有些不解地打趣道。

萧南风怅然地胡乱吃了两口饭,结结巴巴道:“因为,因为为了喝酒,我似乎把我最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

老马笑了,他问道:“哦?什么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到底什么是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呢?萧南风忽然陷入了困惑,难道真的是那把被他弄丢了的刀吗?又或者是现在平静的生活?

是时候放下了,不管外面有多少烦恼,在这里你都可以抛下,难道这样的生活不是最重要的吗?

是啊,这样的生活才是一个人该去享受的生活,他每天都在挑水劈柴运粪。

这些事情虽然比较艰苦,但跟过去相比,却不值一提。

萧南风忽然发现,他的刀法用来劈柴十分管用,他一度曾经嘲弄自己,想过彻底改行,做个杀猪的屠夫或者颠勺的大厨或许也是很有前途的。

当然,现在的他,并不像改变眼前的一切,他只想好好地享受这一切,亲情,安静,汗水,踏实。

每个人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生活的不踏实。如果你永远不知道自己今晚该在哪里过夜,下一顿饭该怎么解决的话,那么你的人生确实过得很不踏实。

萧南风现在过的很踏实,至少他,每天都在同一张床上睡,每天都用同一副碗筷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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