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织布厂有女工发现，自己洗澡时，总感觉被高处一双眼睛盯着看，尤其是一个叫兰香的。兰香30出头儿，在织布车间当小班长，一伙人下了中班，大概晚上十点来钟，都来澡堂洗澡。兰香个子高，也不算胖，显得比同班人有点鹤立鸡群，所以她的目光总是向上，洗澡时总有意无意看向斜上方的那一排玻璃窗。
这一天，她像惯常一样往那一片看，忽然感觉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有个黑影一晃就没了，再仔细看看，却什么都没有，除了玻璃上的水汽。每个下工后洗澡的日子，她都忍不住要往上边看，久而久之就发现了状况:每天晚上女工扎堆洗澡时，楼顶玻璃窗上总会出现一个黑影，好像是一张脸，时间不长就消失不见，过一会儿又会出现。
兰香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小姐妹们，她也就是说说自己怪怪的感觉，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同班的刘桂芬却长了个心眼，只要是来洗澡就总盯着房顶看。这一天晚上刘桂芬冲冲身子刚抹上香皂，突然看见那边有一个人头，还有一双眼睛，肯定是男人的眼睛!刘桂芬马上从淋浴头下跳起来，一手指着房顶的玻璃窗，一边喊着:“有人!房上有人!”然后光着脚跑向门口，自然也光着身子，使劲拍着门卫的大门，嘴里喊着:“抓流氓啦，有人偷看女澡堂啦!”看门老头老太太懵懂无知，隔着玻璃也不知道她在喊啥，刘桂芬直接冲到旁边男澡堂门口，一边拍门一边继续喊叫着……修理工孙恩红，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刚刚冲完澡只穿了一个裤衩，听到刘桂芬喊话赶快冲出来，看到刘桂芬的样子，羞红了脸，毕竟没结婚的他还没见过裸体女人，更不敢看这或胖或瘦的人了，眼前只是白花花的一团影子，低下头赶快退了回去。俩人目光相接的时候，刘桂芬才意识到自己啥也没穿，也赶紧退回了女澡堂里，在她找衣服乱穿的时候，门卫大爷、之前洗完澡的几个女工，闻声出来的孙恩红的几个男同伴，男澡堂虽然小，织布厂男工也不多，但同时洗澡的也总有几个人，大家都赶到了女澡堂门口，但是都不敢进去，期待着刘桂芬出来续话。
这时刘桂芬上身胡乱套了件老头衫，下边随便裹了一个大花裤衩，光着俩脚，兰香和另一个女工扶着她，刘桂芬上气不接下气地嚷着:“快去抓流氓，刚才就在房上!这人偷看女澡堂半天了。”刘桂芬虽然也见过世面，她家二小子都八岁了，但是第一次被认识的男工看见自己的裸体，脸上自然挂不住，说完这两句话就哭倒了。孙恩红们自然不敢怠慢，赶忙跑出去，一帮子人大呼小叫去抓流氓。
澡堂子房子很高，房子也很长，这些人一时情急，在门口这一片也找不到上房的途径，四处鼓噪，发急，门卫大爷想起来找梯子，可是这房最低五米多高，梯子够不着，大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劲儿使不上。总算有人想起来澡堂东头儿锅炉房还低一些，正说把梯子搬过去，忽然看见锅炉房那边有个黑影跳下来，大家一边喊着一边追过去了。可是那黑影兔起鹘落，身形上下起伏，飞快地跑向铁栅栏那里。孙恩红众人在黑暗里奋力直追，可是还是差了几步，黑影身手敏捷，迅速翻过栅栏，纵身跳下河岸，消失在黑夜里。
野兔子对猎犬说:“你们只是丢了一顿晚餐，而我必须得保住性命啊！”
黑影消失的地方，是枯水季的马尾河，河对面是灯光稀疏的东关村。黑夜里河流和村庄看起来深不可测，孙恩红们不敢再追下去，悻悻地回来嘟囔着着不甘，但是谁也不敢面对刘桂芬和兰香们，只好气恼地跟闻讯赶来的马主任诉说了刚才小伙子们的勇敢和机智，以及就差一半条腿儿之远却让流氓侥幸跑掉的气愤和惋惜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