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感来自音乐)
黛西是一家餐厅的服务员,一年前和表姐离开南方老家到大城市闯荡。身边的人嘲笑她是土老帽,口音怪异、打扮落伍、长相平平无奇。她倒从来不理会,每天过着“公寓、餐厅、广场”三点一线的生活,怡然自得。她是餐厅里最勤快的身影,节奏最轻快的小皮鞋,脸上永远挂着一样的笑容。
她并不想在繁华的都市定居,她在攒钱,等攒够了就回地中海边的老家买块地,种上薰衣草,盖一间小房子。餐厅服务员的收入其实多半来自小费,每次5到20法郎不等。当然,要是运气好遇上个公子哥,一次拿50块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这些服务员都是人精,只消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是不是阔少,优质资源当然由那些老资格来服务,像黛西这样的新人,只能接待一些吝啬鬼!
一想到这里,她就有点郁闷,生气地把所有饲料都撒了出去,引来了一大群鸽子啄食。
“害,连你们这些小东西也这般势利……”
她小声地咒骂着,说到一半却突然打住了。她感到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每个周日的下午餐厅打烊结算盈余,她都跑到广场上喂鸽子。去的路上,她会去街角的小店里买一包饲料。老板叫特蕾西,是个刻薄的女人,从来没有笑容。黛西囊中羞涩,还要攒钱,每次都要忍受这个老寡妇的白眼,小心翼翼地接过“半份的半份”的饲料。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广场上的鸽子不怎么欢迎她。
她没有理会那些争食的鸽子。不时地站起来扯一扯衣服的下摆,顺便看看四周,不时低头摆弄着那枚借来的胸针,生怕它变成一只躺下的蝴蝶。黑色的皮鞋是新买的,花掉了大半积蓄,从鞋匠手里接过盒子的时候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她百无聊赖地轻轻踢着面前下水井盖上微微翘起的铆钉,左脚踢十次,右脚也踢十次,不一会儿眼睛就忍不住要往两边瞟,也忘了计数。
半年前的某个周日,黛西一如往常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在脚边撒上一圈饲料,期待有一群洁白的影子降临在她身旁。不过任她怎么呼唤、引诱,这些小精灵仿佛看穿了她的潦倒,只有廖廖几只愿意过来啄食,不过也是挑剔地尝一口便飞走了。她无奈,没想到城里的鸽子也这么冷漠!这时,她看见右手边那条长椅上坐着一名男子,一只手拿着一块面包,另一只手从面包上搓下一些碎屑,洒在脚边,不一会儿就有不少鸽子飞来。黛西有点惊讶,没想到这鸽子不仅懂得嫌贫爱富,还像人一样爱吃面包!可惜她身上没有面包,离广场最近的面包坊要走过两个街区,她不想费事,但又想和鸽子亲热,于是呆呆站在原地。那名男子仿佛看出了他的窘迫,从手上掰下一块面包,做出邀请的手势。
几个小时过去了,她仍然没有离开那条长椅。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面包,一点点掰碎,洒在前方两步左右的位置。不一会儿,围过来几只鸽子,三下五除二就吃光了面包屑,吃的比较快的几只还不忘抬起头来看她,摇晃着小脑袋仿佛在索求更多。于是她又掰了一点,撒过去。往复几个回合后,面包只剩半个巴掌大小了,她低头看了看,不理会鸽子,把面包用手帕包起来,装回了包里。
那个男人教黛西怎么掰面包屑,怎么引诱鸽子,并告诉黛西在他的国家,鸽子都是由社区工人饲养的,每一只鸽子都有自己的身份证。男人还讲起他的航海生活,在大西洋上迷航,如何凭借北极星的指引找到了直布罗陀海峡,在好望角遇到了西装革履的黑人在贩卖黑奴,黛西没听过这样的故事,她被深深地吸引了,她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有趣。男人问她是不是从南方来的,黛西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她这辈子头一次为自己的出身感到有些羞愧。男人说,你那个地方的薰衣草很美,等我航海挣够了钱就去那边买一块地,全种上薰衣草,再盖一间小房子。黛西笑了,但是她不知道说什么,只感觉心底有个地方亮起来了。分别前,男人说,我的船队明天要出海了。黛西没有问去哪里,她只问了一句,什么时候会回来。男人说,兴许几个月,或着半年吧。黛西没有再说什么,于是两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太阳开始落山了,这个季节有些冷了。黛西撇撇嘴,搓了搓手,把剩下的小半块面包随意搓成碎屑撒了出去,从长椅上站起来往回走。她轻手轻脚地走上公寓二楼,在201房间门口将胸针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和一张钞票一起放进一个了绒布盒子里。她轻轻敲开了门,没有理会房东太太的白眼,只是说了声“谢谢”,随后双手递上那个盒子就匆匆离开了。她回到房间,脱下皮鞋,翻出那盒昂贵的“丽人牌”鞋油,仔细地擦了十几分钟。一切收拾收拾妥当后,她靠在床上翻开台历,拿起一支笔在“周日”这个格子上打了个叉。
“也许是下个周日也说不定呢。”她自言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