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敞亮的办公室里,瘦高的中年男人窝在皮转椅里头,苍老的手细细的抚过漆皮办公桌的每一寸,止不住的长叹出声。
屁股底下的新皮椅还没坐热呢,麻烦就接踵而至,他似乎已经预感到自己这位置就将快要坐不下去了。
门被敲响。瞧瞧,这才刚到上班的点儿,他累得狗一样的日子就又要开始了。叹了口气,他从皮转椅里直起身来:“进来吧。”
来者如他所料,是那位新从底下优秀部门里提上来的方副总,也是,这全公司上下能如此勤快早到的人没有几个,而这般急着找他的只有那一个。这位呢,是个人物,业务上挺有能力,顶上集团最大的“头儿”都很欣赏他,但就一点不好——太啰嗦。这不,连着三天大清早的不厌其烦来给他当说客。
这位方副总的口才是真的好,好上天了。三天里说的同一件事同一观点,却可以滔滔不绝说三天不带重样儿。好吧,他承认这些“来自广大员工的意见”很有道理,可,可他还是不能同意啊。
“您是整个公司的主心骨儿啊,您不拍板谁都说了不算。咱们这是做生意的公司,和您以前管的小科室不一样啊,您得发挥您主角作用不是,不能说怕担责任……”
“等会儿会上说,会上说。”他赶紧摆了摆手止住了方副总的话头,待会儿还要开业务会议呢,他现在想想脑瓜都疼——必定还是那么几件事翻来覆去的讲,他现在还想耳根子清静清静呢。
“唉——”眼见着门关上了,人走了,他松了口气。他又窝回皮转椅里头。
环视四周,瞧瞧,多新。嗯,家具是新换的,新的那味儿还没散干净呐,他可不想这么早卷铺盖走人。你看上一任坐在这儿的,怎么样?勇于担责吧?怎么着?亏损巨大,追责进牢里去啦!他可不要,他还想好好地待到退休,回家颐养天年带孙子呢!他缓缓站起身来,瘦瘦高高的身子佝偻着。他不似其他“老总”有着“标配”的“秃顶”,头发乌黑而长,软软的趴在脑袋上,显得不大精神。
翌日他来的格外早,青黑色攀上了眼圈儿,令佝偻着脊背的人显得愈发萎靡不振。昨日的会议自然是和前几次一模一样——无果告终呗。业务部自然是说要积极做业务,可新规定是参与裁决者皆追责,那管理层自然不能干啊!可昨晚上集团里最大的那位打电话来了,说他业绩下滑,和颜悦色的把他讲了一通。他不过是想轻轻松松找个地儿好养老,可谁知一样是管理层,这儿就这般难做,他连叹息都叹不出来了,也没回去自己办公室,直接敲开了方副总的门:“小方啊,我昨天仔细想了一下你说的那个很保险的方案……”
方案自然是成功了的,底下都是做了小半辈子业务的人了,不至于几个保守方案还能出错。“唉——”他终于感觉自己是稳稳当当的坐在了这皮转椅上了。长叹一声,他觉得自己啊,真心是不易。
方副总又来了:“周董,后续策划都在这儿了,预计这个数。”他拳头一握笔划了个十的手势。窝在皮转椅里的人蹭的坐起来:“有风险没?”方副总一笑:“有点儿,业务嘛,哪有零风险。”纠结的想了想,他躺回皮转椅里头去:“主心骨儿,得勇于担责——”他长叹一声:“成,成。”
窗外天空湛蓝蓝的,皮转椅正对着落地窗。椅上的人忽摇头晃脑的哼起京剧《焦裕禄》里的唱词儿:“一双双眼睛将我看,千斤重担压在肩,运量车就好似导火线——”
“唉——”坐在这高楼之上,他看着全城的广阔,微微一笑,用着京剧念白的调调儿长叹一声:“养老不成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