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逆流成河

午饭后,闲来无事,把我的百宝箱整理了一下,箱子不大,但里面都是我的宝贝,日记本、信件、明信片、照片等等,是我从小学到现在所有珍贵的东西。整理影集的时候看到了您最后去爬泰山时拍的几张照片,脑子里一下想起那几日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泪水止不住的流。

记得那天中午和同学去逛街,回到寝室看到手机里有妈妈的未接电话,我奇怪了几秒钟,因为您们知道我要上课,白天很少给我打电话。当时寝室其他同学有的去上了选修课,有的去约会,只有我一个人,安静得很,我心想着正好跟妈妈好好聊聊。电话拨过去,接电话的人却不是妈妈,而是大娘。我一边纳闷,一边问大娘好。大娘问我,能不能请假回家一趟,说您骑摩托车摔着了一下,想我了。我当下便觉得不好,这不是您的风格,您当初在齐鲁医院看病都没有告诉我,您从没有要求过我请假回家。只觉得两腿一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再跟大娘说话,已是明显的哭腔。我问我爸到底怎么了,大娘只说就是不小心摔着了一下,要我不要担心,看看能不能回家一趟。后来婶子接过电话说您没什么大碍,就是特别想我,我说我马上回。

我一边流着泪,一边去跟指导员请假。因为当时正值H1N1盛行,学校不准外出,那个胖胖的指导员问有什么理由必须在这个节骨眼上请假,我已经哭得说不出句完整的话,只说如果没什么事我家里不会让我回去。指导员要我打通家里电话,他要核实清楚。我还记得明明指导员是冲着我接电话的,中间突然转下了椅子,背对着我通完了电话。事后我才知道,电话里大娘跟他说您已经不在了,怕我承受不住,请他先别告诉我。因为这个,我对指导员一直心存感激,不敢想象如果已经知道这个噩耗,这一趟回家的路我该怎么撑回去。

打车去火车站,却被告知已经没有当天的票,匆匆忙忙奔向汽车站,坐上了去长春的客车,在长春总算买到了当天去济南的火车。这一路的煎熬只有经历过的人知道有多痛苦。一路上,我不停的哭,不停的哭,饭不吃,水不喝,觉不睡,一心只盼着早点到吧早点到吧。那是我第一次痛恨自己为什么要报那么远的学校,山东的学校那么多我为什么偏偏跑到大东北去。我想了很多种情景,也许爸爸状况很糟糕,也许爸爸以后再也不能走路,也许爸爸成了植物人,也许爸爸只撑着看我最后一眼。我不要再上学了,我要去挣钱,我要照顾爸爸……

坐我对面的一个男生看我总是哭,默默地递过纸巾过来,我抬头看了眼,说了句谢谢继续哭。后来他趁我旁边没有人的时候悄悄过来问我需不需要帮助,是不是遇到了坏人?我摇头,仍旧哭,他叹了口气,默默地坐回对面。到站的时候他把一张名片推到我面前的桌子上,说如果需要帮助,可以给他打电话。我道了句谢谢,依旧低头哭。今天,我早已经忘了那个男生的样子,却记住了他的这个善举。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谢谢你。

到了济南已经是傍晚,马不停蹄的去找回家的客车,最后一班已经快要驶出车站,车站的服务人员及时帮我叫住了司机,我才得以赶上末班车。一路上仍旧只是哭,给家里打电话问爸爸有没有好些,只说好多了好多了。就这样一路哭到高速路口,在路口下车的时候叔叔他们已经在等我,我问叔叔我爸怎么样了?他说没事了,我的心才稍微好受了一点。一路无言。

到胡同口的时候,刚下车我就傻了。静谧的夜里,别人家都是一片漆黑,只有我家灯火通明。我撑着走到家门口,大娘婶子她们出来接我,看到大门底下堆着的桌子、凳子,我只说了句"不要"就瘫在了地上。不知道是谁把我架到了院子里,我一眼就看到了爸爸的照片在那里挂着,一下子又跪在了地上。我大哭,疯了似的哭,任谁也拉不起来。小姨从屋里走出来,跟我说,真真,你妈妈已经在床上打了两天的吊瓶,你这样你妈受不了。我不听,抱着小姨哭。也不知道是谁说的,你别在这哭了,你去你爸跟前哭吧。我已经不能走路,有人把我抱起来,走向堂屋。刚到门口,我看到了一口棺材,从那人怀里挣脱出来,整个人又瘫在了地上。

妈妈躺在西屋的床上,我一步一步挪过去,抱着妈妈痛哭。大娘说,别哭了,明天还有一天呢,你这样身体受不了,折腾一天了,睡一会吧。妈妈让我去她里边躺着,我看到大爷叔叔在爸爸两侧睡下了,慢慢的也哭着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大会,妈妈把我叫醒,大娘已经把饭端过来,让我多少吃一点。天还没有亮,我胡乱扒了两口,想到爸爸已经不在了,眼泪又呼呼地流。大娘问我,要不要看爸爸一眼,怕不怕?我说,要看,不怕。大娘说,你记住,不准哭,不要把眼泪滴在你爸身上,对你爸不好,能不能做到?我说能。于是,有人打开,我看到了您。您好安详地躺在那里,就和我平时看到的您睡觉时候的样子一样,只是我怎么叫爸爸您也不会应我了,我狠狠的记住了您最后的样子,转过身,已是泪流满面。

那天好多人来送您,好多好多,亲戚、朋友、同事、领导,听说镇政府那些上班的全来了;听说从没有一个村支书有这么大的礼遇;听说有个叔叔哭到要别人架着走;听说有老人感慨您这一走不仅是咱们家的损失,也是咱们村的损失。我不想管村子里怎么样,我只想要您做我的爸爸啊,我只想您再叫我一声真真,我只想以后好好做您的乖女儿,好好孝顺您。我最最亲爱的爸爸,您怎么就舍得丢下我了呢?您是最宠我的啊,您怎么这么狠心?我们还有那么多的计划没有完成呢……

后来我才知道事情的缘由,中秋和国庆赶在一起放假,您和几个同事去爬泰山,刚刚爬到泰山顶上,您就突然倒下了,同事立刻为您做人工呼吸,已经于事无补。抬到山下医院的时候,医生说即便是在医院大门口前送过来他都无力回天,除非他刚好在您面前。相对医生给出的冷冰冰的"猝死",我更愿意相信大仙儿的说法。他们说那边已经找了您好久,说您是泰山上的人,该回去了,说您怎么都熬不过去48岁这道坎。您是阴历五月十七生日,您走那天是八月十七,刚好三个月。

妈妈说起初大娘她们想瞒着我,说如果我打电话找爸爸就说您去开会了,不准带手机。妈妈说,瞒不住,他爷俩一周打好几个电话,一次行,两次我就得怀疑,她爸最疼她,让她回来送送吧。

您刚走的那段日子,我天天哭,白天想,夜里梦到,常常在夜里哭醒。我不敢听到别人叫爸爸,不敢再提爸爸这个词语,我觉得自己就要熬不过去了。想想妈妈,想想哥哥弟弟,又使劲咬咬牙,告诉自己一定要撑下去。

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我还是想起来就哭,想起来就难受的不行。当初挂着的那张照片,我一直放在身边,无论我走到哪里,我知道您都会陪着我,保佑我。

亲爱的爸爸,您还好吗?我好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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