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南风刚回到办公室,白夜棣拿着文件袋一把甩到他的桌前,顾南风皱眉,似乎猜准了是因为什么。
“你喝酒了。”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又怎么样?”
“呵,所以你现在站在她那一头了?”
“你理性一点。”
“是她父亲害死了阿璇。”
“可是你别忘了,她的父母都在那场车祸中去世了。”
“我的阿璇是无辜的。”
“谁不是无辜的?”
“他为什么要喝酒,如果他不酒驾,这一切就不会发生,我的阿璇也不会……”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白夜棣握紧拳头,“这笔账我迟早会跟风尚算清楚的。”
顾南风走到沙发坐下,他知道,今晚他跟白夜棣势必会有一场大战,很多事情也将浮出水面,比如白家,比如阿璇的死。
隐藏或许是对白夜棣最好的结果,但只会伤到更多的人,顾南风不愿意这样做。
顾南风转动着腕表,他说,你真的觉得这仅仅是酒驾引起的车祸吗?
“什么意思?”
“那辆车是套牌车。”
“我知道,我的人一直查不到源头。”
“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个人绝对不会允许你接近真相,你花脑子想一想,何启光从宴会离开,为什么会坐上套牌车。”
自从世纪新程公开招标,许多企业都虎视眈眈,当时的风尚在私底下一直联络甲方,而甲方也有意和风尚合作,当大家都觉得风尚势必会拿下这个项目的时候,中标者竟然是一个资金跟实力都不如风尚的建筑公司,让业界的人也都大吃一惊。
当时何启光作为这个项目的总工程师正准备去签合同,谁知路上发生了车祸,项目终止,后来又经过一系列的打打杀杀,落到了白家手里。
那时所有人都说是风尚做的,因为一切的有利因素都指向它,风尚对于这种擦肩而过势必不甘心,所以在其中做了手脚。而且当时风尚确实承认使了点小伎俩,在司机的餐里下了泻药,另外雇佣了一个司机加了点小插曲,破坏签约时间。
但谁知风尚雇佣的司机并没有按时出现,何启光为了赶时间自己驾车去目的地,在途中发生了车祸。主要原因却不是酒驾,而是刹车失灵。
顾南风把桌上厚厚的资料递给白夜棣,说,何启光作为世纪新程的总工程师,他的话语权尤其重要,他虽然死于酒驾,但那只是警局给的结果,真相未必如此。
白夜棣快速的翻阅着一张一张资料,“刹车失灵?”
“对,刹车失灵,何启光一直没有嗜酒的习惯。”
“那风尚……就成了替罪羊?”
“当时的风尚还不足以翻天覆地,谋害工程师这个罪名他们担不起,更何况这个项目背后是领导层,他们不敢。”
“废物,刹车失灵,我的人竟然没查到一点消息。”
“你的人?不如说你爸的人,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是你爸把他介绍给你,然后当了他那么多年的探子。”
白夜棣的拳头不由地紧了紧,把资料扔回桌上,“顾南风,有些话不是你想说就说的。”
“你就不好奇白家是怎样拿到这个项目的吗?”
“我们白家自有白家的实力,与你有什么关系。”
“你也从来不好奇你父亲这几年为什么对你如此放纵吗?你可是白家唯一的继承人。”
“你到底想说什么?”
“因为你父亲愧疚,因为白家的今天都是踩在阿璇的血肉上,踩在他儿子的痛苦上才得到的。”顾南风慢慢走到他面前,就像地狱一样离他越来越近,一字一句的对他说。
踩在阿璇的血肉上,踩在他儿子的痛苦上,白夜棣一直停留在这句话里,脑子嗡嗡作响,再也装不下其他,只有这两句,只有这两句。
白夜棣拽起顾南风的衣领,面色狰狞的可怕,握紧拳头的手臂青筋暴起,“顾南风,你说什么?”
“我说阿璇的死是你们白家的错,包括奚若父母的死,也都是你们白家的错。”
“你在说一遍试试?”
突如其来的一拳把顾南风打的踉跄,嘴角溢出点血来,白夜棣两只掌用力的按在桌上,安迪听到声响急忙的跑进来,“顾总,你们……”
“安迪,你先出去。”
“是。”
当年白家派人把风尚雇的司机打晕,何启光就开着做了手脚的套牌车走了,从而发生了悲剧。
白家也没有想到,儿子心爱的女人也死于那场在灾难,那段时日白夜棣过得浑浑噩噩,因为内疚,白家对他就没有了什么管束,任着他胡闹了那么多年,只愿求得他开心,如果失去了这个儿子,白家的企业将后继无人。
所以这些年来,白家费劲了心思阻碍白夜棣查明真相,他从来都不知道,他的父亲竟然在他身边放了眼线。
顾南风用食指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说,“我知道你不相信,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过去问问你那左膀右臂。”
白夜棣迟疑,却还是掏出了手机,开了免提。等待的过程让他非常煎熬,他害怕,害怕事情真如顾南风说的那样,也害怕他的父亲是一个为了利益去害人的杀人凶手,但同样,他的心里很渴望事情的真相,即使很狰狞,他也还是想看。
“安德鲁,我上次让你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请再给我两天时间。”
“安德鲁。”
“还有什么事吗?白。”
“这些年我对你怎么样?”
“非常好,薪资也很高。”
“你领着两份工资应该更高兴吧?我父亲给你了多少?”
对面突然间没了声音,或许这突然的问责让他不知所措了,通话时间的秒数还在不断变化着,这也是此时唯一能证明电话还通着的事实,许久,传来安德鲁的叹息,他说,白,对不起,我别无选择。
白夜棣挂断了电话。
一张张白纸瞬间在空中里漫天飞舞,就像甩掉这肮脏的事实一样甩了出去,铺满了整个地面,就像无数尘埃,即使无风,依然还在空中飘荡,落在白夜棣的脚边,落在顾南风的脚边。
他不敢相信,痛苦了那么多年,查了那么多年,这一切都是父亲的一念执着造成的。
顾南风一只手按在他肩上,“我会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们是兄弟,有些事情你早晚都要知道。”
他没有回复,直直向门口走去。
“阿璇的死确实是个意外,这在你父亲的控制之外。”
白夜棣突然停下脚步,墙装镇定的声音明明是颤抖的,“奚若知道吗?”
“还不知道。”
奚若知道吗?她知道我是她仇人的儿子吗?她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他父亲的错吗?她会恨我吗?她还愿意见我吗……
以后,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自己又还有何颜面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么多年来,这是他碰到的第一个有阿璇影子的女孩,难道也将要失去了吗?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他还认为是她的父亲害死了他最爱的人,未想到几个小时以后,原来他才是对不起她的那个人。白夜棣望着天空,眼泪却喜欢大地,顺着脸颊流下来。一个是此生最爱的人,一个是唯一的父亲,他该怎么样做?
一辆辆车与他擦身而过,超越他驶向前方,路灯一盏一盏的往后倒退,白夜棣绕着城漫无目的的开着,不知该去向何方。
耳边充斥着车鸣声和轮胎滚过地面的声音,还有来自他的心魔,踩着阿璇的血肉,踩着他儿子的痛苦,在他脑海中徘徊不去。
车外灯光闪烁,还有店铺各式各样的招牌灯,照耀城市的一角,与车内形成鲜明的对比,此时他就像这繁华中一粒黯淡无光的尘埃。
公交站前一群人争先恐后的上车,人行道上两人结伴而行,路边摊冒着腾腾热气,饮品店人来人往,酒吧外喝醉的男女纠缠不清。在这样冰冷的城市,只能靠着拥挤的人群取暖,靠着省吃俭用的夜宵取暖,靠着热饮取暖,靠着酒水暖身。
他最后一次见奚若,她也是如那个醉酒的女孩这般,穿着白色的毛衣,像雪一样纯洁,她们都应该被这座冰冷的城市温柔以待。
她是天使,只需要出现在宠爱的指尖就好。
白夜棣冷笑,踩下油门,远离酒吧外的喧嚣,远离纠缠不清的男女,远离酒后调戏女孩为乐的混混……
一瞬间,他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很脏,很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