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这是苏轼的诗。多吃了几杯酒的赶路人,酒意上来,昏昏欲睡,毒日头下,越发口渴难耐,于是敲开一户农人的院门,讨杯茶水喝。我常常是这样的赶路人,至今没有勇气敲开一扇掩了茶香的陌生的门。
眼下正是盛夏时节,炎炎烈日逼得人不敢踏出房门半步,即便如此,仍然对“惟欲睡”“日高人渴”有十二分的体会。
午睡醒来,昏昏沉沉犹在梦中,看母亲泡茶,泡的是炭焙铁观音,热水一冲,茶盖一掀,茶水尚未入口,浓浓茶香便袭人而来,睡意一时大减。梦香哪比得上茶香。
这时候,家里的小孩也会闻香而来,双手握着个小茶杯,小鸟似地小口小口喝了好久。一家人就这样围着茶桌,烧水喝茶,一杯又一杯,喝到茶水淡了,又重新泡了新茶,也不知喝了多少。
“一杯为品,二杯即是解渴的蠢物,三杯便是饮牛饮骡了。”喝茶事上,也不知我当了几次饮牛饮骡了。
记得曾经看过一部武侠小说,其中有个小情节无关紧要,我偏偏记得清楚 : 讲了几个武人也是大热天赶路途中,进茶店喝茶。店小二看那些装扮举止斯文有礼的,便递上清清淡淡的茶水,那些粗狂豪放的便奉上浓茶。各人喝各自茶,十分满意。店小二确实是个既会看人,又会奉茶的角色。
人说字如其人,有时,喝茶的喜好也能反映个人性格,店小二可谓深谙此道。
自古以来,品茶是雅事,雅人行雅事,文人喝茶十分讲究。
《射雕英雄传》第十九回讲道,炎夏天气,黄药师将洪七公、郭靖、欧阳锋叔侄请进一间攀满青藤的清凉屋子,又命哑仆送茶 ,茶水是这样的:
那茶颜色碧绿,冷若雪水,入口凉沁心脾。
这是喝“冰茶”了,不亚于今日的冷饮。于是,顶级吃客又好流浪的洪七公也忍不住开口赞叹,“世人言道做了三年叫花,连官也不愿做。药兄,若是在你这清凉世界中住上三年,可连叫花也不愿做了。”
再看看《红楼梦》,书中关于美食的描写十分动人,最出名的莫过于茄鲞了,而最令我心折的是妙玉的茶:
“你这么个人,竟是大俗人,连水也尝不出来.这是五年前我在玄墓蟠香寺住着,收的梅花上的雪,共得了那一鬼脸青的花瓮一瓮,总舍不得吃,埋在地下,今年夏天才开了.我只吃过一回,这是第二回了.你怎么尝不出来?隔年蠲的雨水那有这样轻浮,如何吃得。”
拿旧年蠲的雨水泡的茶是请客人喝的茶,收了梅花上的雪再埋在地下五年的水时泡给好朋友喝的茶。这样泡出来的茶水或许还有些梅花香。更重要的是,这份心意很好,可与“红泥小火炉,绿蚁新焙酒,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相比。我想大冬天请朋友来喝酒,固然不错,且将茶换酒,若一时得了好茶,请好朋友过来,促膝而坐,烧水煮茶,惬意言谈,那也是很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