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现在,我都没想过这个问题: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很多世事我虽没有经历过,但我自认为我能感同身受,大概是因为自己多愁善感。人生二十载有余,家道中落的感觉,寄人篱下的感觉,低人一等的感觉,逢场作戏的感觉,我无一没有体会过。纵然这般,再给我多大的考验,我都不能理解“死亡”两个字。可是他最终的选择,我好像理解了。
我所说的他,叫叶藏,是《人间失格》的主人公。
三张照片,三篇札记,正是他一生中的不堪回首的三段时光。
“第一张照片,应该是他幼年时代的相片吧。这个男孩子被一群女人簇拥着,站在庭院的池畔,身穿粗条纹裙裤,脑袋向左歪了近三十度,笑得煞是难看。”从小,叶藏就有别于同龄人,世态炎凉,矫揉造作,在他眼里,皆已洞察。敏感懦弱的他,只能极力扮演着小丑的角色,以表面的憨笑可掬掩饰内心的怊怅若失。
“第二张照片上的他,是一副学生打扮。他依然笑着。然而,这次的笑容变成了颇为巧妙的微笑,可以说是缺乏那种可以称之为鲜血的凝重或是生命的苦涩之类的充实感,简直就像是一张白纸般笑着。”少年的叶藏,应验了识破他面具的同学竹一的一个预言:“被女人迷恋”。在认识画墅学长堀木正雄后,酒池肉林成了他的标配。只是父亲议员期满,豪宅不得已被变卖。他来到一家陈旧宿舍,虽有女子礼子的迷恋,他却爱慕咖啡馆的女侍常子。人世的恐惧和无法摆脱的阔绰生活,使得两人跃进了镰仓的大海。结果女人死了,他殉情未遂。
“第三张照片是最为奇怪的,几乎无法判定他的年龄。他的头发已有几分斑白。照片的背景是一间肮脏的房间的某个角落,他正把双手拢在小火盆上烤火取暖。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笑容,毫无表情。”生于显赫豪门的叶藏,在“财尽人亡”面前选择了放纵自己,直到遇见“纯真无瑕”的良子。他与良子结婚了,然而罪恶也到来了——妻子被人玷污。丑陋关系,药物麻痹,父亲病故,压得他喘不过气,“我没有做人的资格”,最终他自戕了。也许这是他最好的归宿,因为人间不值得,苟延残喘,不过是自欺欺人。
说实话,我是第一次读这种“丧”书,在阅读之前我完全不知道是这样的书。我想,没有明朗之心,只言片语怕是读不下去,如同阳光容不下一丝阴暗。因为压抑,龌龊,混乱,无奈,绝望……再来多少这样的词形容都不为过。悲剧的雾霾,黑压压的一片,我多么期待结局能拨开乌云见青天,可惜事与愿违。
然细细想来,这一幕幕灰暗,貌似情有可原,就像你身处沼泽之中,俞挣扎俞深陷,越想逃离,越抓不住救命的稻草,最终你也只能选择放弃。他的一生,那么短暂,劣迹斑斑,他做出最后一步的时候该负以多沉重的心,亦或是没有了灵魂的心。
我所说的他,也叫太宰治。
如果说《人间失格》是在描述叶藏悲凉的一生,倒不如说是太宰治在书写自己的悲哀。叶藏的生平,不过是太宰治的缩影。家庭,殉情,妻子与人有染,住进精神病院,都是赤裸裸的写照。《人间失格》是太宰治的绝笔之作,在写完本书的同一年,他终于第五次成功地到了自己最向往的归宿。
很多人说太宰治是个悲观主义者,因为字字句句,都是自怨自艾,消极避世,半点美好都不舍得显露。可在我看来,临面的倾诉之语,恰恰是不该鄙弃的。
当我们审视《人间失格》的时候,即使它会带给代入者些许不安的思量,也不该否定批评它的“丧”。相反,是这些文字背后的不堪,在警醒着世人:人,不该赋予自己丧失为人的资格。
在我的认知里,轻生,一直是最愚蠢的想法和行为。我不能认同那些抑郁症患者,那些选择跳楼不管其他的人,甚至乎我亲身经历家庭的不幸,我虽会怨声载道,却不会做愚蠢的选择。我明白个人的感受旁人是无法理解的,没有谁能真正做到感同身受,那不过是安慰的借口罢了。自我释怀,才是最高级的想法和行为。冒犯来说,谁还能与叶藏比惨。
所以,那些自以为是“废人”的人,请谨记,眼前的不易,只是冰山一角,无足为惧,人生数十载,你从未丢失“人”的资格。星夜的浪漫,在于暗淡中的萤火之光,人的可贵,在于苦难中的正视自己。“世界以痛吻我,我当报之以歌”,这才是“废人”最正确的态度和选择。
人的照片,不是只有寥寥数张,惟愿最后一张,是白发苍苍依旧满面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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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见所闻所感之记,点缀稚嫩至成熟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