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雒尘摩诘

第十三章 小道
世人都知北寰山险峻，却极鲜有人知晓北寰山的仙道。几间茅草屋散落在这北寰山的重重茂林中，被层层云朵遮掩着，不为人所道。
茅草屋前站着两人，一壮汉两手提各提一桶水，一白衣青年捧着一卷书，大有樵夫与书生的意味。
“瑜师兄，你这是又给文景师叔浇灌菜地去？”
“易师弟好久不见。”归瑜轻松卸下手中满满的水桶，望着眼前书生气的归易，有些意外。
归易从袖中掏出一个葫芦摇了摇：“去锁妖塔，师兄顺路不妨一起？”
“倒不曾想象易师弟捉妖的模样。”归瑜笑着又将水桶提起，与归易上山。
归易只是稍稍犹豫，便解释道：“是阿诚，每年他都会将捉到的妖物托给我。”
归瑜一愣，旋即皱眉道：“是归诚？师弟与他还是莫要走太近为好，毕竟……”
“我懂得，但当年阿诚也是被牵连的，若……”归易急急辩解道。
归瑜沉下声，脚步不停：“你想说，若没有归慎窃取藏经，归诚不会助他逃脱甚至打伤云师弟？但你是否想过，他若是没有动过那念头，又怎么会被归慎蛊惑。”
归易垂下眼眸，不在言语。就算是叛门被逐，到底是这么多年的师兄弟，怎么说断就断的呢？
他想说什么，抬头瞥见归云抱剑从路的尽头走来。
“云师兄，”归易唤了一声，面对修炼刚毕，面色威严的归云，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祝贺师兄金丹有成。”
归云见是这二人，散去一身冷意，颔首回应。
“文景师叔的菜园子可是被大家觊觎已久啊。”
三人笑了，归易也不知哪冒出的冲动，一个问题跳了出来。
“云师兄可还怨恨归诚？”
归云一怔，想到归易与归诚的关系，轻轻摇头：“人各有志，各安天命。又有什么怨不怨的？”
“是师弟想岔了，师兄修行精进，必然不会在乎这些事。”
归瑜见归易沉闷，一脚踹上他的衣摆：“他归诚这事要是在我诫院，看我不扒了他一层皮再扔下山！你还在这儿伤春悲秋地做甚？杂丹药方背了没有？那头山腰的石阶砌好了没？ ”
归易被踹得一个激灵，未免再遭毒手，赶忙求饶：“好好！去！我去！锁妖塔归来立马就去！”说罢，便告辞逃离。
归云看着归易离去的背影，道：“易师弟就是这脾气，瑜师兄不必介怀。”
“傻小子。”归瑜摇头。
“当年归诚拜师之时，师尊便说他聪慧却也易走小道。修行最忌旁门左道，因此，师尊予他“诚”字。只可惜……如今这般，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归云却是淡然。
归瑜不再言语，师兄弟二人走在小径上，渐行渐远，消失在这苍茫云海间。

“小子！你这是咒你爷爷我！信不信老子这就打残你的狗腿！”
路边，方生的简易案几被男子拍地摇晃欲裂，砰砰地引来路人侧目。
男子一身织锦长袍，一看便是小富人家。方生的模样瘦弱，却是小道童的打扮。路人驻足，但都未插手。
“童叟无欺，爱信不信！”方生扯回自己的宣纸笔墨，细眉微拧，却淡淡道。
他认真收好背囊，又瞥了一眼那男子，拎起案几走出两步，在男子的阻拦之前，一阵风般消失得了无踪迹。
邻街成衣铺，归诚与钱昀刚踏出门，迎面便撞上来一人。定睛一看，原来是方生。
只见他胸脯起伏，发现来人后，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方生这才明白，师父为什么会先教功夫，说是保命手段。
“何事如此急躁？”归诚依旧八风不动，垂目望见他的布囊和案几，又对身边的钱昀拱手，“小徒这儿有些事，贫道就先行告辞了。”
“道长随意，那晚生便不打扰两位了。”钱昀谦逊地作揖，便转身进了铺子。
方生跟着归诚回到自家的院落，才放下心来。
“断错卦了？还是说错话了？”归诚知晓方生心中忐忑，依旧老神在在。
方生不再是淡然的模样，对先前的情形心有余悸，拧眉懊恼道：“是邻巷员外家的管事，我说他晚年有祸，他不信，徒弟也无可奈何呐！还有些，那些卦象我吃不准……”
“这就是为什么，你出手百文钱，为师出手百两金的缘故。”
“如此卜算，可会对他人有碍？毕竟我初窥门径，难得准确……”
归诚自斟自饮，摆手道：“每个人自有缘法，你不必介怀。不死……”他一顿，“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多尝试练习才能达到为师的水平。”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你可以你错在哪？”
方生端坐听讲。
“为师有三不算。
“其一，修行者逆天改命者不算。这些人的命格已改，你再精通易数，也只能知晓些许以前的年岁。
“其二，穷困潦倒者不算。他们欲求以微薄利益，来换取将来，是投机，是以小赌大。不论好运还是厄运，若是被缠上，你难以保全自己。
“其三，轻视我等者不算。勿要中激将之法，勿要惹无妄之灾。踢馆事小，毁誉事大。百姓若不信我等，则我等殆矣。”
归诚缓缓道来，方生将念头在心中转了转，觉得不乏道理，点头应是，将这些记下。
“好了，收拾一下包袱。我们明日离去。”归诚讲解完毕，便有回到了眼前的事。
钱家从湖城来人，代表湖城十多户人家和当地道观法师的邀请归诚前往。钱昀向归诚讲解了一番，他才了解了其中的郑重。
顾名思义，湖城有湖。很久以来，湖城的环湖上有一座幽莽岛，鲜少有人来往。虽说去往幽莽岛的人不多，但那里并没有多大的危险，只是飞鸟不至，显得荒凉诡谲。近一年来，去往幽莽岛的人无一人回归，这才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派人前往，却依旧没有回信。
道士们也无法，知道听说了钱家亲家的座上宾是个厉害的得道法师。这才派人前来相请。
次日，二人收拾妥当出门，钱家的人早已摆好阵仗，抬着软轿，请归诚和方生入内。
归诚摆手拒绝：“此事重大，坐轿前往未免太慢。不如贫道先行一步，再探一探周遭风水，再会和于钱家与大家共商。”
他没有管一脸踌躇的钱昀，牵过方生递来的缰绳，与众人告别。
二人打马，寻小径而去。
钱家人面面相觑，只得听从钱昀安排，散去迎送的人，让前来牧城的人整装，返回湖城去。
而另一边，归诚与方生踏马而去，路遇山丘和高陵，穿行而入，寻迹植被。
半月之后，归诚指着前方熙熙攘攘的街道，说道：“再过一小镇便是湖城了。”
显然，归诚对这里很熟悉。数年前，他来过此地，记得那个环湖上的唯一一座小岛，并没特别之处 。两人没有径直前往湖城，而是绕向环湖外围。
环湖，与它的名字一般走势环绕，将整个湖城包围在内，呈聚拢之势。环湖的主要湖泊位于湖城的西南，而幽莽岛则在那一大片湖水的最西面。师徒二人由北向南，过北门而不入，绕行环湖，及至它的西面。
茂林杂草沿着湖岸生长，归诚托着罗盘踏着一地泥泞，边走边道：“啧……贫道不在的这几年竟然变成了这样……”又对方生指着湖面，“那儿看着山清水秀，却是阴阳失衡。”
方生迷茫，又猛然一睁眼，诧异失声：“那岛……是个聚阴之地？”
归诚不置可否，记下地势走向，两人没有停留，从环湖南边的索桥进入了湖城。
寻着丛林一路向北，视野开阔后很容易地找到了驿站。两人经人指点入城，并不急忙找住处和钱家，而是沿着护城河观望起来。
最繁荣的街道在城中，商贾聚集之地。便是这么一段环湖周边是护城河，行人如织。而护城河的上下游则多是渔船。
夜晚宵禁对两人不算什么，街道空旷寂寥，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幽魂窃窃私语，不少循着湖水游荡。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湖城东北山丘上的游云观大门前，洒水扫地的小道童刚打开大门踏出道观，便瞧见山路上缓步而来的两人。归诚与观主暮临早年相识，叙旧一番，小道童便已将钱家和府衙的人请来。几人聚齐商讨，归诚很快弄清楚了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