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决心讲述真相，
就把体面留给裁缝。
这是过年在老家“采访”的第二篇稿子。我不是专业的记者，也不是新闻出身。如果说是谁给我勇气，去弄一个乡村的人物采访，其实他们也不是人物，就是一个简单的活着的人。显然不是梁静茹。我想，我只是目睹了他们辛苦的一生，想把他们的故事说出来，并努力说得好一点。可能因为自己的表达欠缺、专业性不足，会使得内容看起来像是满纸荒唐言，但却是一把辛酸泪。
这个“孽障”不太冷
朱九，90后，trouble maker 里的极品，村里人眼中的孽障，小孩子怕他，惹他的老人、大人他也直骂不顾，和村里很多人干过架，和他爹也干过架。能发一切毒誓，但三分钟后又会马上反悔。开着火车乱跑。结了三次婚，跑了两个媳妇。把人腿打断，被判刑2年半。
桥上社（以下简称“桥”）：从小到大，村里人对你都避之不及，说你是“孽障”，你不介意吗？
朱九（以下简称“朱”）：“曾经是很讨厌。现在在大家眼里，我还是这样。小的时候不理解我，现在长大了应该就理解我了。真的是做错了一些事，这辈子都逃不脱。”
桥：理解你？什么意思？
朱：小时候不懂事，乱干！现在长大了，大家相处多了，愿意走在一起了，就懂我其实没那么“孽障”。
桥：可能要问你一个不好开口的话，但我还是要问。你坐过牢，这对你有怎样的改变？
朱：“不能去坐牢，不能去触摸法律。像今年去亲戚家拜年，亲戚家用了罂粟果炖鸡汤，心里都看不下去，也没吃。所以心态很重要，不能和国家、政府对着干。现在我是有忍耐性的，即使要爆发了，都要再忍。”
桥：因为你的经历，在外工作，有没有给你带来一些阻碍？
朱：“没有阻碍，在外都找得到工作。我其实是很明事理的。”
桥：你怎样看待自己过去二十多年，在村里干的坏事？
朱：“我为人处事不差，没欺负村里人。小时候干的事是不懂事，这个就不扯了。”
桥：那你现在最想给谁道歉？
朱：“这个问题问得好。小时候的事记不清了。现在要道歉，会去感谢那个曾经让我坐牢的人。他让我明白了啥是法律，啥是犯法。真的应该给他道个歉。”
桥：你对这个人做了什么？
朱：“打断了他的腿。被判了两年半。”
桥：为什么？
朱：“说的话我不爱听，还很日冲。”
桥：是你朋友？
朱：“不是。旁边吃饭的。狗日的不好好说话。”
桥：能说说牢里的生活吗？
朱：“刚开始进去，是很怕的。从来没有去过。新人都是要被欺负的。吃的相当不好，有钱人吃得好，没钱就吃得不好。但是我家里还是给了钱，生活还算可以。刚进去，确实不好。后面改造，表现好，减刑六个月。在里面被安排去做缝纫，出来一分钱都没得。在里面人身自由都没有，上个厕所都三人一伙。”
桥：能说下，小时候家里对你的教育吗？
朱：“我妈很宠，我爸很严打得厉害。要是以前的老房子还在，去看都能看到我被绑在床上打，绳子捆我留在床上的痕迹。我爸的严厉是把我教育好的，我妈一宠我，又把我带坏了。但我爸妈我是不恨的，我妈我更是没资格恨的，我爸还是有一点。其实，农村的教育差不多。不听话、做错事就打。不给你好好说话，不问清楚原因，就只会骂人、打人。只是下一代就不一样了，会比老一代的教育好。”
桥：你准备怎样教育你的下一代？
朱：“思想教育嘛。其实，讲良心话，还是会严一点，只不过不会像老一辈使用武力，不听话就打。以后小孩就算有做得不对的，让人觉得不好，很不舒服的，最好还是用思想和语气教育他。”
桥：你发现村里这些年有什么变化吗？
朱：“我不认为我们这个地方有什么变化。大家都想着要一家比一家有钱，包括我，也想着要挣钱。唯一就是好胜心，好胜心大家都有。在心态上，别的人我没发现什么，我也不觉得有哪样变化。我不会去做对不起别人的事。但我晓得我自己的变化，现在的自己变得太多了，懂事了。五年前，我报复心很强，现在报复心还有，但是都会经过大脑想一下，稳重点。坐牢，是不能再坐了。如果是社会兄弟，我会站立场。但要是街坊邻居，我是一点不管。”
桥：经历了“一遭”，现在有哪样困难？
朱：“一样困难没有。饭有吃，烟有吃。”
桥：现在你女儿已经一岁了，你对家庭怎样理解？
朱：“永远不和爸妈吵架，他们现在还能支撑下家庭，将来等他们老了，我会用心照顾他们。哪怕只有一碗饭，给他们吃，我也不吃。但是我和婆娘还是会吵的，但是我会不让她受苦受累。”
桥：你过去二十多年的经历，也算“传奇”，你如何看待这个社会？
朱：“这个社会？这个问题有得打脑壳。现在这个社会相当安逸了，谁都欺负不了谁，有政府撑腰，国家政策太凶了，但这是好的。要是国家政策不严，我也不会被抓。但也要谢谢政策，也是坐了牢，才知道这个社会，认识这个社会的底线。当然，也有不好的地方，像我们这些地方的一些事，就没有被发现，山高皇帝远。”
桥：不谈这个。对未来有什么打算？
朱：“赚钱养家，让别人家过的日子我家也能过上，别人家用得上的我家也能用得上。在家听话点，在外乖一点。”
桥：那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
朱：“现在外面做什么比较赚钱？”
桥：哈哈哈哈，我不知道。认真做事，老实做人，就会有钱。
今年朱九去了浙江进厂。
这几天他的朋友圈会每天发一张图片，配文是：
“上班了年轻人，奋斗的年纪加油。”
“奋斗吧年轻人，第二天上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