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生活多么苦难,都会有云开雾散的那一天。
五岁时候的盛夏,我在屋后的邻居院子里哄妹妹玩。邻家叔叔烧了一锅开水,倒进窗台下面一个铁质的大洗衣盆里。妹妹跌跌撞撞从洗衣盆和窗台墙之间蹒跚过去,我挤不过去,便手扒着窗台,脚踩屋子的石砌基础蹭过去追赶妹妹。现在还深刻记忆着两只小手死死抠住青砖窗台的颤抖。再有自主记忆就是在北京儿童医院住院几个月后出院时,几个穿白大褂的阿姨轮流抱着我亲了又亲,我手里抱着她们给我的一个红红的大苹果。
从窗台基础上跌落下来以后的事情,是父母等我长大后转述给我的。我是在走到盛着开水的大铁盆中央时栽倒进盆里的,除了头和脚,整个身体背部都浸泡在开水里。村里卫生所不能处理这样严重的伤情,建议父母送北京治疗。当天下午到晚上一直暴雨,凌晨三点多,父亲和邻村的表叔把我放到一个笸箩里,两个人游泳把我推过了县城边上已经桥梁冲毁的易水河。坐经过县城唯一停靠的一列火车,把我送到北京儿童医院。住院的期间每次换药都像是扒一次皮,每次说起来,父母都是心有余悸,而我是什么都不记得。
出院时,医生阿姨很心疼地对父母说,孩子很可能整个后背留下伤疤。回到家,父母一直为我的伤痕恢复心焦。有一次深夜,父亲兴高采烈地进屋,棉帽和棉袄上落着雪花,他手里攥着一只小小的玻璃瓶,给母亲看。印在记忆中的,是父亲那通红的脸在煤油灯下闪着光彩,不知是兴奋还是寒冷。以后的每个晚上睡觉前,父亲都端着灯,母亲把一种清凉的药膏涂抹在我的背上。据说那是父亲从很远的山里,花不少钱从一位老中医那里买来的獾油。每次都是涂抹完一瓶,父亲再去买下一瓶,半年以后,所有的疤痕全部消失。妈妈终于给我穿上了北京姑奶奶给我买的那件漂亮的红蓝圆点的裙子。
爱,让死神远离,伤痕愈合,重现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