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故事 真情实感〗
文 /刘泽生
荆州古城 90年代，改革开放初期。
我原来单位有一个不能忘记的同事，在机修车间工作，也是我师傅，邵师傅。以我的口音老喊成苕师傅，他人好不生气。我师傅的钳工活不错，没读过书，技术都是在我祖师爷那学来的，我师傅还有个师兄弟，姓霍，没人喊他霍师傅都叫他比师傅，开始我以为他姓毕，方言读音成比了，后来我领教了，才知道为什么喊他比师傅。
那天中午，我的邵师傅刚刚午休，霍师傅用推车搞来一几十斤的工件，要在工件上钻个孔，我说让我师傅睡哈，我来搞。
我问霍师伯，有图纸吗?“不 就钻个孔孔，要什么图纸啊？像你们这样青工，在学校学的东西是远远不够的，工作经验很重要，你啊多跟倒你师傅学哈！想当初，沙市二轻机械厂的牛师傅，那可是全省鼎鼎有名的高级钳工，一生就收了我和你师傅两个徒弟。”
我插话：我晓得，师傅跟我说了好多遍了！我还晓得牛师爷有个特点，叫人喜欢只叫姓不喊名，邵~你把霍叫来…… 有时候牛师爷嘴里一叼根烟，嘴巴就忙不过来了，直接把两徒弟喊邵霍哒…
我一边听霍师伯的教训，一边把工件夹在钻床的工作台上，心里这样嘀咕。
霍师伯，这孔钻哪里啊?…… 小刘你拿个【样冲】来，我给你打个眼定位，霍师伯用手在工件上比划了一下，打了个眼，就钻这个位置！
霍师伯，孔径多大？我问。霍师伯随手在地上捡起一根废 钢锯条， 用大拇指在上面比划了一段长度，说：差不多就这粗吧？我目测了一下，估计是 12#的钻头， 12#的钻头可以吧？ 霍师伯看了看钻头。嗯，蛮好蛮好，我麻利地装好钻头，打开电源，调好转速，我正准备在那个样冲眼钻下去的时候，我又停住了……
霍师伯，钻多深呢？你先搞吧，我喵到在，我让你停就停。我大概钻了3 厘米的时候，霍师伯说，停，停，停，我移开了钻头，霍师伯用手里的那钢锯条插到钻孔里，量了个深度，用大拇指卡住钢锯条，拿出来闻了下钢锯条，这一幕看得我莫名其妙的，他说，还往里头搞哈！
就这样钻哈，停哈，比哈，闻哈，我忘记多少遍了。最后说可以了。
不知道我师傅几时瞌睡睡好了，我一抬头看他在我身边叼着烟，我师傅说，祸害【他们师兄弟之间的昵称，我师傅是红苕】：你这个孔又不日穿，你又不攻丝，搞个沉孔有什么用? 你这是搞的一个么板眼?
红苕啊！这你就不懂了，机器上换了个螺杆长了噶，要拧紧，螺杆又刚刚杵到这个座子上面，钻个孔，好有个让位，你能听明白吧我的话？就在这个地方搞个孔，上面螺丝杆要杵也就杵到这个空窝里，这样办法只怕牛师傅没教你吧？
我师傅发话了，糊涂啊你，不就是给上面螺杆留个让位啦? 这孔钻深噶不就得了？或者直接搞穿嘛！还比划半天？你要这样精确有必要吗？嗯？一滴噶事，磨磨蹭蹭搞了一小时八分钟，要我学师傅的口气骂你吧？你真是个祸害，就知道磨洋工！搞事拖拖拉拉！
我就知道我师傅没睡着。
他们老师兄弟了，见面就爱打嘴仗，谁也不服谁，谁也不服输……. 我收拾好工具，清洁机床时，问师傅：霍师伯有闻切削液的癖好吗？
师傅先是一愣，然后开怀大笑着说道：你不晓得啊，祸害眼睛近视，不拿鼻子跟前看不到东西…… 他哪里是闻咧是在看！他这眼睛啊，是不听你牛师爷的话，学烧电焊时候不戴防护镜，掰成这样了的，还有哦，搞点事情总是比来比去的，心里没有一点玫瑰，我作为他师弟，我都脸红。我乐了。
原来比师傅是这样来的？这个绰号定义还真准确，谁取的混名啊？我师傅开心笑了，猛吸一口烟，然后把烟吐得干干净净地，说，这个绰号是我喊出来滴…他搞事就是比来比去的，完全不会看图纸！
今天师傅当徒弟我的面，好好教训了师伯，吐的那口烟我立马读懂了师傅，知道是出了口恶气，师傅开心极了。
我弱弱地问师傅，刚刚霍师伯搞的那玩艺好麻烦，这样重的铸铁底座，估计几十斤，搬来搬去的，为什么不把上面螺杆拿来啊，您一锯子就把多余的长度锯掉了，不就问题解决了，简简单单轻轻松松就搞好了！?
师傅用力丢掉烟屁股，【按师傅往常的习惯，这次浪费了，平时抽到烧到过滤嘴的，硬是拔不动了才舍得丢，都不用掐烟头，直接抽熄火】，师傅用反牛皮的工作鞋狠狠捻碎了地上的半支烟，踢向霍师傅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地，用近乎咆哮的声音吼出：他有这脑筋～?
【我不知道师傅脸色为什么一下变了，通红通红的，我看到情况不妙，端起师傅杯子，给他续杯茶去了。】
五一劳动节刚刚过，第一天上班，师傅显得很疲惫的。设备科科长就送来一图纸，做个小零件，图纸比例尺是 20: 1 就是图纸上的20毫米 ，实际零件尺寸只有1毫米 。要做的东西形状如一把手枪，我看了图纸的，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我师傅一看到图纸马上开始下料，手脚好麻利。忙乎了一天，做好了后，才在旁边美美滴吸上一支烟。
快下班时候设备科来拿东西。找了半天没找到 。问邵师傅， 你做的零件咧？邵师傅说： 就在我钳工台上啊。 零件如果不重的话我都送到你设备科了。设备科科长看了看零件又看了看邵师傅。想说又噎住了，满脸通红，眼睛都要掉出来了。。。 苕 苕 邵师傅。。。 我真信了你的邪！我要你做的是一把手枪大小的，你行， 你给我整了个比大炮 还重的东西？
车间主任对我师傅最好，车间主任对设备科科长说：你们设备科，这样尺寸零件，就不能画个1：1 的吗 ？完全浪费纸张。你也不怕拿这大张图纸过来，被风把你刮天上去，车间主任算是给师傅找了个下台的梯子。
难怪能做车间主任的，说话真有水平，设备科科长不到一米六，才80斤。男的。
不是我编的啊，也不是卖师傅的恶，师傅真把比例尺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邵师傅什么都好，就这文化少了一点，干活那是岗岗的，苦 、累 、脏活 那总是抢着上。我那时候不抽烟，逢年过节买包，准备偶尔撒师傅一根，师傅就训我年轻人不学好，然后把烟没收了。中午吃食堂，师娘贤惠，师傅总带菜，平时师娘做了好菜，师傅总是把最好的夹到我碗里，说：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
有一天，我感觉师傅情绪不好，上班就抽了几根烟，快中午时候师傅把手搞伤了，鲜红的血透过沾满机油的手往外直冒，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注意力不集中又没戴手套。
其实有手套，单位每个月都发劳保用品 单位发的手套 ，邵师傅 真是会过日子把新手套，肥皂拿回家了，发的那种手套，冬天骑自行车上班戴蛮好，肥皂拿回去给师娘洗衣服，听说师娘爱上师傅就是看上师傅会过日子，师娘不晓得好喜欢师傅，我师傅平时工作中就戴旧手套，今天情绪不好忘记了。
这不 ！手拜伤了，，，，
大热天的 ，血脉旺啊 ，那血啊 嗒嗒嗒的往下滴。我看到后大喊一声 ， 师傅 你快用手把伤口捏住啊， 邵师傅那个时候估计自己把自己黑很了 ， ， 呆若木鸡， 真成苕师傅了， 听到我喊才回过阳来。。。用同样油呼呼的左手把右手大拇指紧紧的握住了，那血依然往下流，我想 ，肯定伤的不轻了。这 不是一个创可贴能解决的事，问题严重了！赶紧送医院 ， 这是我做青工义不容辞的责任，好在车间距离医院不远，我护送师傅去医院。应该是陪，师傅是个要强的汉子，还不要人搀扶，很 men 的男人，我看到一路走一路滴血，好心疼 我问师傅：你的大拇指还连在手上吧？不会是把骨头搞断了 ?现在就剩下个皮皮挂在手掌上面吧？怎么捏住还不能止血咧？
手木了木了 。大拇指生疼， 我也不搞清楚了。。。 师傅说。
刚刚来到医院门口，估计师傅自己也是看血流不止，有点慌了。大喊： 医生师傅。 医生师傅。 骨科车间在哪里 ？骨科车间在几楼？
师傅在工厂呆习惯了吧？
我说师傅 ， 是骨科？医院不叫车间，称科室。
我说，我们先到治疗室包扎包扎，把血先止住了，再去骨科车间拍片，看看手指骨头有没有问题。
我也慌了……我也说骨科车间了！
当时我记得是三医院，这里我要插几句画外音。20几年前的医院， 看病不是开口就是钱，医生都是救死扶伤的英雄那时候，医生一身的正能量。当时漂亮女生找对象的首选，不是军人就是医生和大学生，没什么富二代 ，土豪金 。
邵师傅给我介绍过女朋友，记得第一次约会，是在中山公园，那个解放亭里面我记得蛮清楚，那女生用现在话说就是一靓妹，一萝莉，，上面穿一红花泡泡袖，下面黑色男装裤子，白袜子黑皮凉鞋。
现在丫头们怎么一赤脚就捅进皮鞋里了啊？
是她先开口说话的，刘医生！听邵师傅说你在医院上班？是内科还是外科？
我好实在老实的人啊，如实描叙：我不是刘医生，我叫刘一生！
那女生还枪有点书香门第孩子的气质，友好礼貌对我说：你坐哈子啦，我这就去公园大门口，给你买瓶健力宝。
估计是第一次相亲，我紧张得满脸的汗水！
我看着她背影，看她离开脚步的那个速度，用现在语言描述：这就是吹灯拔蜡滴节奏。
我想我还是先回家吧！她喜欢医生！
后来去请师傅喝酒，我问邵师傅，您怎么给人家菇凉说假话，把我说成医生？邵师傅说，那个女孩耳朵有噶聋，可能是听错了，我说我徒弟刘一生她听成了刘医生呗。。。不能怪我啊！你平时蛮礼貌的，那天你和人家招呼都不打，就自己先跑了！好意思问师傅的不是！?
师傅酒杯重重落在桌子上，酒花飞到了我脸上都是。
今天为什么要说邵师傅的笑话咧 ?这个事情我一直耿耿于怀，不是我不大度啊 ！那菇凉真漂亮！
【后来听说女生约我，苕师傅说我结婚了，娃儿都会打酱油去了…还说这健力宝味道不错！头一回喝。明明喝的是酒啊，我想师傅一定是醉了，醉得不行了，不然我怎么会知道这些？都是他酒后嘴巴没关严实】
还是回到流血事件，接着说那天医院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