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了2000年。婚后的我和老唐仍居住在他厂里为临时工搭建的简易房里。那几间低矮盖着石棉瓦老唐“称作贫民窟”。居住在零时工棚的房子,我觉得也不错!主要是不要房租,人多又热闹,语言五凑六和,特色各异。
从我们的房间经过,住右边房间的是一对三十多的宾阳夫妇,讲话夹壮语又好听,又好笑。就是简单的话语要琢磨好一会才明白意思,他们说“好吵!”说成“好早!”又或是“早早(吵吵的)滴!睡没得!”女人,男人都很懂礼貌。经过我们房间时就朝我们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住我们左边的是两个大龄剩男,都是三十出头的人了仍光棍一个。一个是爱赌博,张口就扯着略带沙哑又大的嗓门来两句“日上海,夜上海,你是个不夜城”的桂林永福小伙小余。老实说他的歌喉还不赖,当时我是听成“日伤害,夜伤害……”这种自我想象的歌词。想多听两句的时候,他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我老早就学会他这两句了,想多学一句都没有。
他口才极好,能言巧辩,我很好奇他为何不娶妻,他打一口浓浓的桂林腔回我“没得钱咯,又爱打麻将,一上桌三天没认得瞌睡!一下桌又像死狗,哪个肯嫁咯?”未说完自己毫无顾忌地“咯咯”大笑起来。这笑声,看似爽朗实则辛酸。他爱咧嘴大笑,我这才注意他门牙缺了一半,上唇似乎有一道疤痕。
跟他住一块的是建筑包工工头刘老板的小舅子,个头大概一米五都不到。经常顶着一个发黄锅盖头,又留“三七”分的刘海。眼睛是那种看起来白的多黑的少特圆特双的大眼,(这双眼睛如果黑白对调长在姑娘眼里是非常漂亮的)。脸部也是肿圆的那种。
因为是老板的小舅子,他那两个靓靓的外甥女一到门口就喊“阿舅”,后来搞得个个都喊他“啊舅”。阿舅牙齿还有点略暴,也许是对自己长相的自卑吧,他好少言语,所以整个人看上去也有点木讷。也经常听见小余轻则对他呼来喝去,重则对他“吊B骂娘”。也不见他回嘴。这样相貌的人,在当今社会,尽管姐夫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包工头,娶不上媳妇也算正常。
后来,见有人媒婆帮他领来一个媳妇。说是贵州的。那媳妇儿天天在家一个人炖一只鸡吃。那“阿舅”是连喝汤的份儿都没有。鸡也没吃多久,人就不见了。听小刘夫妇说。那女的应该是骗婚来的,媒婆带了女方的哥哥,父亲。“阿舅”个个都给了礼金。那女的来了一做工就喊头疼,称回家杀鸡吃才补得回。连续吃了几天鸡后莫名地不见了。真心心疼“阿舅”那些刚下蛋的小母鸡。
小刘夫妇也是住我斜对面的右手边,是包工头刘老板的弟弟。他三十一,二岁。高个头,高鼻梁,又黑又密的头发。脸廓分明,样子有点帅,跟人说话时脸上带着三分似憨,七分似邪的坏笑。听小余老是“刘嘎斯刘嘎斯地叫”也不见他恼怒,在我们老家这样叫是贬低他人的意思。他这人脾气算不错了。
小刘的老婆比他小七,八岁。人又端庄又和善。经常做“米筛肉”叫我吃,“米筛肉”其实就是我家乡的“粉蒸肉”。不过比我家的做得要好吃得多。看上去黑糊糊的“米筛肉”那个真叫一个好吃,夹起来一口咬下去,嘴角渍油外溢,糯香软滑。两家总共没有五步路远。端个碗串门是常有的事。还有她家腌制的黄豆酱是我至今吃过最好吃的黄豆酱。
小刘夫妇两个,跟小余,阿舅一帮人组成一个队由刘老板领队在厂里做些敲敲,拆拆的建筑零活。按天给工。刘老板也到厂子外面去揽一些活给工程队做。
我那时踩一辆自行车回“家”,由城北的工厂到城南的“家”要一个小时。我一回去老唐是很开心的。有时从米桶掏出一罐雪碧来故意逗我。
没钱的日子我觉得那时很快乐,不用想那么多。没有钱也就没有买房的想法,也没想多整点钱什么的。年轻真好!我俩下就班出去逛逛菜市,逛逛夜市摊,找点旧书什么的。买点廉价款式又新的衣服,我是高兴得合不拢嘴。老唐说,那么开心,哪天发一个月工资全用来买,不买完不给回家!他这句话经常挂在嘴边,当我买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老唐就会说用他一个月的工资去买。我那是很感动。
说实在的,老唐在婚姻当中给了我很多幸福的感受!虽说是一段错误姻缘,特定时间段给我的特定感受。如果原来的路再让我走一遍,没办法,还是会选他吧!此时我对“命”这个字有了深一层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