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诗 红叶竹马自作
水与火
静静坐在一团原子和分子之上
生命的光被聚集
尽管语调还是平常
尽管外相毫无华丽
我们在用心交谈
心超出物外
心还流淌在屋内
雨声静静覆盖这座城市
雨神渐渐催熟梦想与诗的国度
金黄
在麦浪丰收之时
我本不属于这里
我本来只是路过
这个匆匆变幻的世界
然而此刻的金黄
真有家乡的味道
或许
在另一星辰
另一行程
我夜行
如在风中
万物的光芒为我
摄取
我采集一片
甩出一滴诗
若干年后你读时
是否还有潮汐的
声音
……
零点过后。仰下头，我拨动灵魂的指针，让她在大脑的风箱里自由吟唱，生命的海浪一波波，还回荡着今夜诗歌分享会所涌动的潮汐。
褪去一切，方是真实。何为诗歌？引用这次诗歌分享会的主旨：传说中有种无脚鸟，其一生都在飞翔，它唯一的一次落地，就是它的涅槃之时。人们将其命名“ 极乐鸟”。充斥在极乐鸟生命过程中的飞翔主题，就如芸芸众生的行走。当这种行走被赋予诗的属性 ，那么落脚的地方，便可称为诗的城市。
在我看来，这只无脚鸟就是指我们的灵魂，而生命就是灵魂的一次行走。灵魂来到人间，一切从这里起步，我们经历了婴儿时期的无意识状态，从哭笑打闹和不断学习中，我们铸就了意识，从此，意识就与灵魂如影随形，它成了灵魂的一个壳，使得灵魂可以跟这个世界，这个社会交通，但同时，也使得灵魂原本多元的可能性，被禁锢在你编织的各种“网”中。
何时方能破壳？如蝉破茧而出，使我们的生命获得新生？
你一天天地活着，重复活着，用能量维持自己，但你的灵魂却噤若寒蝉；你不再富有当年的视力，你忘了你儿时看到万物仿佛触到了闪光，一切都是如此富有生机，带着生命原初的喧喧锣鼓，那是你的初心，未被规制化的心灵。
那天游荡在白城的海边，天蓝水碧，我放下那些让我沉痛的往事，我感到我被一阵阵清风和海潮的哀鸣所包裹，我忘记了我的存在，感觉念念不息的生的气流，在贯通我的身体和心灵。
多美啊！我们能否停下脚步，问一问：何种程度的蓝可以被一只眼睛获取？
这蓝，就是生命的神性，也就是人身上的诗性，顾城所言：人可以生如蚁而美如神。
我们需要诗歌吗？表面上，我们这个星球，这个时代已经足够丰富，丰富到可以有很多介质，可以代替诗歌介入到我们的生活。但我们有没有这样的灵魂去欣赏她们呢？亦或是，她们也只是意识的附属品，代替意识去腐蚀我们的灵魂？
让我们回到诗歌会上，这次诗歌会的分享者是两位诗人，林宗龙和年微漾，两个人诗歌中都有一种行走的特质，从他们诗集的题目《夜行动物》和《双程票》可得而知。前面讲到，生命本身就是一次行走，因为我们本是旅客，虽然可以暂时收拾房间使之整洁，但我们的使命乃在行走，像汪峰的那首歌唱的：“继续走，继续失去……”在行走中，有所得，有所悟，品味每个当下，然而走入死亡……
所不同的是，每个人都有他的行走路径。
《夜行动物》是一种在行走中捕获生命及万物光芒的意象，当黑夜袭来，万物被遮蔽，我们反而能够更深地回到他们的本源。因而在宗龙的诗歌里，我看到的是一种在平常生活里的神性和温柔。
“夫物芸芸，各归其根。”
如同这首诗：
天空高远，
白杨孤独，收割完的谷物
在平原上堆成小山；
我惊异于这流动的宁静，
像此刻，我无比欢喜于
这简单的日常
……
佛家说：平常心即道。这首诗就有着这样的思考和沉淀，但不是以说理的方式，而是以触动我们感受的方式，在某种感觉的组合里，瞬间帮助我们的生命达到一种状态位，这个状态就是，灵魂走在回家路上的状态。
生命在不断地层层叠叠之中，已经复杂化了，已经让我们迷了路了，忘了我们真正关切的东西，也是我们唯一真实的拥有——灵魂。
诺贝尔奖获得者的研究告诉我们，生命要回归她的节律。如同候鸟都知道南飞，草木都知道循序生长，而我们却错过那些珍贵的时刻。我们拖拽着灵魂，让她往一个已经工具化、体制化的时代去运行，而忘了她本有的脚步。
于是乎，她需要回家。
灵魂若能够回家，她便能不在乎，这得失瞬灭，有形有相，有生有死的世界。“你若赚得全世界，却失去了灵魂。”这又有什么 益处 呢？
你总是去等待，等待有所成，而没有活在灵魂里，灵魂里，一切都是一，一切都是完美。
但是，我们如何回家？回家的路径为何?在我看来，诗歌和其他艺术都是一种回归的路径，诗歌通过言语的组合，形成一种特殊的状态位，在这个状态位里，你便获得“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的解脱。
也就是说，诗歌不是直接告诉你道理，因为我们已经被道理喂饱了，告诉你道理你也不一定接纳，即使接纳也不一定有能量做到，因此，诗歌就是重置你的状态位。
让我们来看这首宗龙的《所爱》，来明白诗歌是如何驱使我们回来，让我们的灵魂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些雪落下来。一些谷物
泛着微光。这样的你，离死亡很近
离死亡越近，就越能看见
我绝望的抒情。我早已和这个世界
格格不入。早已从镜子外的生活
分裂出自己。我在壁虎爬过的地方
留下孤独的气味。那是你
察觉不到的晃动。我在一场
看似漫长的木偶戏中，不断消耗你
托付给我的身体。不断破坏
并建造新的秩序。我究竟获得了
怎样的力量，让那些弃我而去的海水
重新淹没了我。现在，它并没有
停下来的意思。现在，我将再次
死过一次。这多么微不足道啊
没有人注意到，生长在我周围的向日葵
没有人在意我持久的热爱
那些卑微的事物，在我绝望的抒情中
获得了新生。可是，天空是
布满血丝的红色。我去过这些有限的
地方。在那里，我不仅看见了
人类的渺小和局限。还有那道
没有父亲的风景。它让雪覆盖在谷物
残缺不齐的身体上面
哲人有言：生命就是向死而生，哲学就是练习死亡。首先，诗歌的断句没有采取常规的句式，其次，词句的意外组合，催醒人的某种思绪，你瞬间想要去解读它，却是不能，只被一种直觉所抓住，类似我们站在大峡谷上的感觉，一下子，那种力量就进入了你的内心，作者是通过“看到”的方式而非“述说”的方式，也即，作者赋予了你一双看待事物的新眼睛，这就能够过滤我们平常庸俗的视力。
再看年微漾的诗歌，我觉得他的诗歌里有一种乡愁，一种对古典的回归。如下面这首诗：
嘎达梅林的女人
化成鸿雁，住在江边
江水涨了又消
秋天在一场雪里草草收场
她的男人嘎达梅林
天亮前会吻别儿女
云层如同骏马
一路瘦到南方
这首诗里有一种古典的生活在里面，相思、望夫，虽然是用现代语言表达的，依然有那种“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的长相思的味道。
再看这首《黄昏思龙坂村》：
雨水的拖沓，像一首诗
缓缓流传。李易安手捧碎布
缝出雷同的天空。我看见天的弧线
和被不断压抑的南方
故乡是一个平胸的小女人
她美得矜持，不容易让人看出身孕
在去溪边洗衣的路上
蛙声压倒了稻田，并借此抬高村庄
年兄的诗里，经常出现地名，而且多是家乡的地名，这就有种为家乡立传的感觉，但不是简单的立传，而是通过自己的行走，在行走中表达那一瞬间与家乡人情物耦合之所思所想的状态，像这首诗里，雨水的拖沓营造了意境，而在作者的思维里，雨水和故乡都有了人的味道，一个在拖沓，一个是矜持的，因此即使在为家乡立传的同时，所传达的亦是作者个人生命的气息。
刚才讲了，每个人都有其回归的路径，那么，为什么回顾古典，乡愁，会成为我们灵魂回归的一种路径呢？
曾有言：诗歌是最原始的声音，其实越原始的事物越长久，也就越符合灵魂的节律，假如让我们做个生活实验，让你可以选择原始人一天的生活，在野外徒步，打猎，等等，或者选择现代工业社会的生活，进厂，上班，住小套间……在物质资源充足的条件下，大多数人仍然会选择原始人的生活模式。这也就是我们一到放假的时候总是想要去户外活动的原因，至少，我们的灵魂更喜欢原始的生活。
因而，文明越演化，则越来越呈现一种对灵魂的压抑状态，而好的诗歌都是一种还原，简单来讲就是回归原始。工业社会回归农业社会，农业社会又回归原始社会。我们总是向往从前的日子，因为那时候的节奏悠长，情感寄寓也就深长，如同木心在《从前慢》里所说的：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
曾几何时，我们活在诗乐舞不分的年代，一起围着篝火唱歌，跳舞，我们冥灭了自己，我们的意识活着集体之中。
如今，我们仍在怀想那样的年代，诗歌，就是那时脚碰着脚，肩并着肩，发出的古老的声音。
这是诗歌之道，也是“道”之道。
为学日进，我们不得不背负许多的负担，忧愁和试探，这是现实之路。然而，在现实层面，我们已难以修复我们与万物的关系，我们与人类，包括我们和自己的关系。
为道日损，损之又损，前几年流行的《断舍离》一书就是在告诉我们，要想灵性展翅高飞，你需要对生活做减法。诗歌回归原始、古典也是此意，这是灵魂之路。
两个诗人有着不同的诗歌风格，如同火与水，宗龙相对外向，如火，微漾取了一个如水的名字，性格也如水般温和。在分享中，频频会看到微漾的大脑空白的时刻，这正是其内向型人格特质的体现，因为内向型人格，一则不爱在人前展现，二则容易被其他的声音所吸引，因为他们把宇宙万物的声音和人的声音混同，所以微漾说，他特别关注雨声。
因为我也是个内向型性格的人，因而深有同感。而今天在雨夜里分享，也让我觉得特别有意味，因为雨遮蔽了这座城市，而雨带来的微凉，反而使我们更感受到屋内思想碰撞的温馨。
我曾经稍稍写过一些这样的句子，表达的也是夜里分享的温馨：
错过花盛日，别来冬风黏黏。回看落叶如翅膀，徐徐盘旋落草间。夜之手，晚来轻叩门香。一片温馨心灵溢，渐浓渐香满小屋。
与君度余日，轻握，心跳传音，流水低吟。遗落相思种，明朝唤袅袅云思。流泪处，白羽寄天涯语。
两位都是诗人，按海明威的说法，作家应当把自己要说的话写下来,而不是说出来，因而诗人的特质总是比较内敛，不善谈的，如果善谈的人，恐怕多半在谈话中已经消耗自己的能量，便无法把能量注入笔端。
尽管他们的言辞没有那种高谈大论，也不会博人眼球，我却感到灵魂里的共颤。
很喜欢弦理论，宇宙的基础就是弦，弦的不同节奏的演唱，构成了基本粒子，进而构成了我们，所以整个世界其实就是时空里发生的一场波，微漾之后，我们终将散去。
宗龙说，微漾每到一个地方，都会虔诚去找当地的妈祖庙拜拜，这绝非迷信，也非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是我们真正感受到，这些曾经行走在大地的精魂，如同默娘，如同靖姑，如同吴夲，他们实实在在地用自己的力量，帮助着一方生灵，因而虽然时光流转，那股正气永留心间。
诗歌也是如是，若只追求一时的华丽，终于无法传承久远。
写诗要在黑暗里写，要像祷告一样，关上门来，只和你心里的灵交谈。
写到这，我不禁想起薄伽梵歌里的那句话：
众生的黑夜是自我控制的人清醒之时，众生醒来之时是内省圣人的黑夜。
睡前，打开一盏古老的灯，在灯下重温那些泛黄的文字，暗藏的潮汐在涌动，催我们的灵魂回家……
如同黑客帝国的那个开始一样，你愿意知道真相吗？愿意的话，我给你一颗胶囊，许你一个看世界不一样的眼光，这就是——诗歌。
“一真一切真。”
瞬提：分享会中有一只猫，丑但自在，自由休息，起坐，丝毫不受人影响，跟我九个月的孩子一样，正是人天真时的样子。
附录我的两首诗歌：
我们静静地品味时光
旋律在我们周围漂浮着
我们静静地歌唱流年
流年就这样唱着歌走了
我们用绘画拼接内心的碎片
那模糊的色块是内在真实的表达
我们用音乐拖延时光的脚步
那嘶哑的节奏唱着奔腾不息的梦想
我有一种旋律
想给你听
那边那个女孩
你把向日葵画成黑色
嘴角还带着不好意思的微笑
那个小伙子
你把梵高画成高更
还偷偷地跟老师说要做她的助教
还有那个小女孩
你伸出手指拨弦的姿势很像月光
你说我要浪迹天涯
其实那些现实一直在身边纠葛
所以我们就把剩余的能量用来吃夜宵
夜宵带来的香气催烈谈话的气氛
人生仿佛刹那之间昙花盛开
美得太匆匆
那话语，那流动的微笑
各种脸红、心跳、眨眼
一切浮光掠影
清晨醒来，又是一个齿轮转动的城市
白天，是为了奔走
夜晚，是为了奔腾
时光，你说你是不是最优雅的画师呢
时间被我们抛在身后
小小的室内也可以感受幕天席地，悠游无边的自在
房间里的温度被点燃
一群人对着一些美丽的事物惊艳叽喳，歪瓜咧嘴
如同蟑螂在翻滚五彩的废纸篓
万物终将腐烂
在腐烂瓦解之前
我们能否采集一段美好的故事
绕一大圈
才找到你——生命可爱的果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