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中有两个人,一个为救母抢劫的抢劫犯,一个暴力杀人的杀人犯,他们都姓张,可能上辈子是一家人。朝南窗的光亮堂堂,左边抢劫犯蹲在墙角,低着头一言不发;右边杀人犯搓着手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瞪着欺诈犯。
狱卒送来饭菜,杀人犯总是一抢而光塞得嘴满满的,剩下饭粒菜渣给抢劫犯吃,抢劫犯也不恼,还把整碗水留给他喝,怕他噎着。杀人犯认为抢劫犯就是装得正直,其实虚伪透顶,不然他怎么进了牢狱。这伪善的脸嘴,杀人犯恨不得杀了他,对,杀了他。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杀人犯的脑中时,他笑了,并且准备马上实施。他把抢劫犯的头按到地上,让他吃满嘴的干草和泥,捏紧拳头狠狠地打在背上,踹他的肚子,一脚两脚。倒地上的抢劫犯没有一丝反抗,血由一点点浸湿衣服到最后喷涌。杀人犯低头闻了闻,还是那么腥,但像一朵朵玫瑰花绽放,他也绽放出了笑容,像赢了孩童的游戏那样,真真的。他觉得对付这世界的虚假的东西就得用暴力的手段,用他的恶解决问题。
狱卒闻声赶来,扣住了双手绑住了双脚,没待多久就走了,好像说了句“疯了吧”。外人总是不了解这里面天地的波澜。
杀人犯爽过之后很得意,决定养肥了再杀他。接下来几天,他不跟抢劫犯抢吃的喝的了,时间总是疗养一个人的灵丹妙药,抢劫犯在不断康复中恢复对生存的期望。他想回家看自己的老母弱儿,并善意的想让杀人犯也重拾信念,可是杀人犯恨这个世界,恨不得毁灭它,因为它对他不公,它抓住杀人犯的把柄不断制裁他,向世界宣告他是个恶人,他想申述自己其实也有善,可是世界的眼被“杀人”这个罪不可赦的词语蒙蔽了。他们像不能融合的两部分,不断分歧,可是分歧本身是一种变相结合。随着抢劫犯对生的信念不灭之后,杀人犯对死的渴望越来越深,可是他见不到他恨的世界,他只有眼前抢劫犯所表现的伪善。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与往常都一样,连杀人犯挥向抢劫犯的拳头都一样轻重。可能窗外的光正好射到了杀人犯的眼里,可能他的拳头正好准准地落入抢劫犯的胸口,这其中的一切没有办法完全说的清楚,反正抢劫犯终于永远地倒下了。杀人犯战胜了抢劫犯,好像经历了一场世界大战,他守护的恶魔胜利了,他正准备大声地笑,嘴角未完全上扬却凝固了,一声闷响,他倒下了,再也没起来。抢劫犯死了,杀人犯也死了,张某心中的善与恶再也不需要争斗了,他得到了解放。
有人通知狱卒张某死了,狱卒熟练地收拾了尸体,和平时一样拿进饭菜一样,只是这次拿出去的是尸体,他们没有感情。狱卒对于张某的死一点也不意外,在他不断看见张全生把自己的头撞向墙,用拳头捶打自己的肚子的一系列自导自演的行为,时而哭出鼻涕时而笑出眼泪时,这乐此不疲的戏码可笑又诡异极了,他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
按我们世俗的道德理论来说,我们评论抢劫犯带着善意,因为我们认为他是为救母迫不得已才做出出格的行为,可是当这个出格的行为落实为杀人时,我们却判定杀人总是罪不可赦的。可是,抢劫犯和杀人犯实则为一人,他叫张全生,他心中有真真的善与恶。我们不能用道德来判定他是好人或者坏人来定无罪或有罪,人都是时而好人时而坏人,善与恶并不是完全相对的,它们感性的结合在一起,成为我们“人”,人世间就是善恶的总结合体,我们永不能分割为单纯的善与恶,简单地评价其为好人和坏人。
我们现代人祭奠死去的人的方式是遗忘,死者唯一留下的仅短短几行记录。正如某民报报道那样,张全生永远离开了我们的视线,世上只留下了这样几个字,“救母抢劫不成从而冲动杀人的张某于今日死亡,死因为自残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