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大二,在血液科见习。
早晨五点半准点起床,搭着班车,一个小时的车程赶到医院的地下室,换上洁白的护士服,把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兴匆匆跑进医院。那时候,总有一句傻劲,积极向上。
进科室,还没开始交班。看着病房里来往的病人,似乎和昨天没差。有病人冲你微笑,也有病人越过你。
八点整,医生护士都汇集到办公室,开始交班。例行公事的汇报,听起来乏味的很。那时候,这些信息,对我来说,似乎并无多大的关系。做得最多的大约就是换液,以及跟着老师观摩。
有人推门进来,在值班医生耳边低语。两人匆匆离开房间。继续汇报情况。
不多久,又有护士进来,叫走了医生。办公室开始窃窃私语,疑惑这突发事情。直至后来,所有人都冲出办公室,跑向门边的病房。神经大条的我似乎也明白了事情大条了。
病房里的病人站在楼道上张望,护士们推着各种器材健步如飞。随着人流,我进了房间。
她,略微有些肥胖。躺在那里,紧闭双眼。医生配合着再做心肺复苏,紧接着开始插管。一切似乎有条不紊的进行。我们被〖请〗出了病房。站在门口随时待命。我站在那里,时不时听到里面传来几个熟悉的术语,身边站着一起的同学,大家似乎都愣了。
不断重复的心肺复苏,无知无觉的她,似乎感觉不到外界的压力。透过人群的缝隙,我望见了她起起伏伏的肚子,在那里最后的挣扎。人越来越多,抢救也在持续,然而无力回天。半个小时后,她被人宣布死
亡。也是躺在那里,无知无觉,盖上了白色的单子。
前后不过半小时的时间。
他们尽然有序的处理着一切。有人和家属约谈,听到门外面哭声不断的传来;有人开始安慰周围的病人,有人投入日常工作中。似乎只有在做实体料理的那位老师,还记得这里前一刻有个她去世了。
两小时后,经过房间,床单位恢复了原来的白凈,铺成了空床的样式,洁白的一切,似乎这一切都不曾发生了。崭新的一切,带着淡淡消毒水的味道,等待新的病人。也许到不了明天,这张床上,就属于另一个人了。
老师安慰我们:生命在这样的科室,总是很脆弱。总是在不经意间里里离去。记得生命的美好,不必太感伤。
在那以后的实习生涯里,我遇上了很多生离死别,痛苦挣扎。一次一次,直到不再为逝去哭泣,直到开始相信那种无助。我们做不了上帝,很多时候我们都很无助,只能眼睁睁看着一切发生,消亡。如同那句话:偶尔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那种来自深处的无助感总会在某个夜里突然袭来,提醒我人的弱小。
离实习已过去了两年,转了专业,换了城市,我离开了这个放大喜怒哀乐的世界,然而依旧记得那起伏不定的肚子。大约这便是我对死亡的最直接的感官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