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贺知章,人们最容易想起的时他的《回乡偶书》: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
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但这只是其中的一首。《回乡偶书》还有一首是: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贺知章(公元659-744),字季真,自号“四明狂客”,越州永兴(浙江杭州萧山)人。
公元695年,37岁的贺知章考中进士,然后经人引荐任太常博士,大概就是在贵族学校里专门给高干子弟们上课,当个老师。此时的贺知章随遇而安。
公元725年,贺知章升官了,当了礼部侍郎(宣传部部长),皇帝李隆基又安排他一个兼职:太子侍读(陪太子读书)。
此时的贺知章在皇帝李隆基眼里是个重量级。
贺知章性情率真,豪放旷达,不拘小节,喜欢开玩笑。
这种性格的人很多单位里都有,口无遮拦,玩笑开过头,领导看着心堵,同事厌烦。
但贺知章是贺知章,绝非凡类,拿捏的很到位,人缘极好,得到皇帝及大臣的一致欣赏,如鱼得水。
所看到的史料中,他没有政敌,没有仇家,整天乐呵呵。
宫庭斗争就怕站错队,可贺知章根本就不站队,不属于任何派别,一个无党派人士。这个容易吗?地球人都知道。
阁下在工作中站队了吗?
不站队可以,比较多的结果是各方都欺负你,最后你不得不站队。
如果想在各方都游刃有余,就需要智慧。贺知章具备这种智慧,而且乐此不疲,智慧并快乐者。
外表幽默诙谐,大大咧咧,但总能分到一杯羹,得到各方的尊重,这就是贺知章。
哪些话恰到好处,哪些事适可而止,在贺知章的心里必有一张结构图。
贺知章的绰号还有:“醉中八仙”(与张旭、李白合称)、“吴中四士”(与包融、张旭、张若虚4人组合)。
当时的工部尚书陆象先对贺知章称赞有加,说过一句话:“我的亲兄弟不见面,我不会想,如果一天不见贺知章,我就会觉得自己狭隘很多。”
可知贺知章侃大山的功力。
李白初到长安,贺知章早闻其名,在一家小酒馆与李白相见,看到李白的《蜀道难》时,性爽的老顽童脱口而出:“这是人写的诗吗?简单是神仙所为,你不会是太白星精吧?”
李白这人经不住表扬,又拿出《乌夜啼》,“此诗可以泣鬼神。”贺知章说完这句话,就激动地拥抱了李白。
最后,一定要请李白喝酒,可这老顽童平时身上不带银子,一笑,就把皇帝李隆基赏给他的金貂往吧台一扔,“兑!”
老顽童贺知章死后,李白写诗怀念恩人《重忆》。
金庸笔下的老顽童周伯通将人世化繁为简,行走江湖。
贺知章在险恶的朝庭斗争中独善其身,享受国家的高官厚禄,信步京城,远远不是周伯通所能比拟的。
贺知章没干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没有什么明显的政绩,IQ极高的他也许早已看透了人生。
贺知章拍马吗?没有任何史料证明他这样,当时奸相李林甫横行霸道,贺知章泰然处之,井水不犯河水。
有些东西是学不来的。
史料记载,贺知章晚年时更加性情放任,甚至有些怪诞,这种怪诞的表现,不是像阮籍那样,是一种内心痛苦的掩饰,他是真的心灵放飞,是一种典型的老顽童周伯通式的玩法,并给自己取号:“四明狂客”。
无独有偶,贺知章常和另一书法大家张旭喝酒,喝到状态时,2人就东倒西歪地夜出,专钻黑胡同,手舞足蹈,哼着小曲,高兴时就在墙上留墨:“办证”。
贺知章也是书法家,尤其擅长草书和隶书。此时的贺知章已80多岁。
这是这么玩,仍然得到大家的敬重,皇帝的喜欢,这就是水平。
非常羡慕老顽童贺知章,可惜我们玩不起,不具备他那种性格和智慧。
公元744年,老顽童有病了,精神恍惚,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到了天宫,感觉自己可能要不好,就上书皇帝,表示想退休,当一名道士,要求将自己老家的宅院改为道观,皇帝李隆基批准,并亲自赐名“千秋观”,还将他的儿子贺曾升迁为越州(贺知章家乡)司马,以便更好地照顾这个老顽童。面子真足。
贺知章离开京城时,李隆基亲自为他饯行,还特地为他写了一首诗,文武大臣排队与老顽童握手道别,就连当时的李林甫都写了一首诗赠别。
如此高级别的规格,谁有?
回到家乡后,老顽童继续玩,充分享受生命给他的最后恩赐。
这两首诗就是回到家乡后所写。
后面这一首,我更喜欢。
【本诗简析】
离别家乡岁月多,近来人事半消磨。
离开家乡的日子太久了,回来后才知道很多儿时的同伴都永远地离开了我们。
惟有门前镜湖水,春风不改旧时波。
这2句表面写景,实际上是作者以86岁高龄发出的感慨:
人世间的一切都会过去,只有自然永恒。
应该享受生活,心胸远阔。
作者的思维方式,是一种带有哲学味道的思维方式。
幽默诙谐的背后,是对人生一种沉静的思考。
这首诗,寓含哲理,一点没有老顽童的痕迹。
可惜,这位可爱的老顽童当年便离开了人世,终年86岁。
作者那个时代,86岁绝对是高寿,如果没有一种健康的人生理念,恐怕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