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段时间写的东西很少。我最近恰好碰到球场上的不幸,给我一个不多写的借口。可实际上,与其说是由于绕骨折断不方便打字而不写,不如说是因为没了灵感没了耐心。其实早有写好的文章草稿,只是因为认为质量差,自己连校对都不想校对。所以上周有人半开玩笑地提议写一篇关于猫的文章,我就坚定要照办写,从写作的深陷泥淖爬出来。
实际上我早就想写猫。我博客上的文章中,不少是写小时候,或少年时候的经历。而且我记忆中没有任何我们家里不养猫的时段。我自从来中国也一直想要养猫,可是我经常去旅游,也没有长期在某地定居,所以养宠物便是不可能的事。我在福州有一位朋友,他和他老婆在家里养的一只猫,颇似我爸爸家的灰色英国短毛猫。它让我想动笔写我小时候养的三只猫。这里虽然到最后还是涉及到稍微悲伤的记忆,但我还是要提笔写它。
首先我想讲的是一对兄妹,一只叫奈杰尔,一只叫玛丽安。我快要出世的时候,我爸妈同我哥哥离开以前的小房子搬到位于约克郊区的克罗斯菲尔德新月街的新家。他们也带了养了几年的猫。搬家之后不久原来的猫失踪了,据说她有一天到外面玩再也没有回来。我不知道我哥哥是不是还记得她,但我从来没有去过以前的房子,也不记得以前的猫,现在连她的名字都忘记了。
于是玛丽安和奈杰尔是我记忆中,在我们家里最早出现的猫。而且他们当初到我们家来的那一天,也刚好是最早的记忆之一。爸妈提前告诉我们兄弟家里要养猫,所以我们很兴奋,好容易才熬到猫咪到来的那天。我没有想到它们会那样小,那样张皇。我只记得我们当时把客厅通厨房的门关上了,打开猫篮子它们便冲出来在客厅里到处乱跑,躲在沙发下面。大概一下子被带到陌生的地方,到处都是陌生的人,让他们很不安定,过了几天才与我们熟悉起来了。
我首先说玛丽安吧。我小时候很可怜她。她是一只大花母猫,由英国民间传说《罗宾汉》中的玛丽安姑娘而得名。父母刚带它们兄妹俩回家的时候她还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小猫咪,但她还小的时候受过一次大的惊吓,被吸尘器的嗡嗡声差一点吓坏了,逃命到厨房的大松木碗柜后面躲藏。我们好几天都没见过她,直到她后来又出现的时候她就变了,她非常怕人,不愿意让任何人靠近。你若是伸出手去摸她,她或用爪子抓你或用牙齿咬你,而不是猫咪喜欢的那种逗着玩,她是给以真正的警告。
家里有一个柳条猫窝,放在厨房的一个角落里,在通往后花园的门旁边。虽然父母买的是给它们兄妹俩用的,但猫窝就是她的,不管是猫或者人,没有谁敢碰她的窝。我还记得小时候站在猫窝前面,把一支手指放在洞口边顺着洞口慢慢地划着一个圆圈,玛丽安静坐在里面,眼睛盯着我的手指,头也跟着我的手同样划一个又圆圈,一动不动。但只要我不小心把手指放进洞口,她马上连咬带抓要提醒我,这是她的领地,不准任何人侵犯。
奈杰尔是一只黑白公猫,由英国赛车手奈杰尔・曼塞尔而得名。他与他妹妹全然不同。他不怕人,他只是蔑视人,但结果一样,他也不喜欢被摸。去摸他的毛皮他不会咬、他不会用爪子抓,只会懒洋洋地伸出四脚给你的手推开。他很胖,多半的时候躺在客厅地毯中靠着壁炉的位置睡觉,他动身的时候,多半是跑到外面去“讨饭”。
他甚为懂得卖萌和装可怜的技巧,会挨门逐户,站在一家外花园中悲惨的喵喵叫,等着有人过来给他东西吃。邻里的人大概有很多以为他是被虐待的可怜鬼,因为怕他主人没给他足够的东西吃,便让他进来与自己养的猫们一起吃。于是他这只狡猾的猫越来越胖,后来我爸只好去找邻里喂他的人请求他们不再给他这份“外快”。
再过几年我们家庭又增添了一只猫咪。在英国养猫是很普遍的事,我们克罗斯菲尔德新月街有好多猫,除了自家的以外,我最熟悉的是住在街道尽头的一家养的母猫。这只猫有一天不知什么原因开始晚上来我们家睡在我哥哥的床上。她很可爱,很受大家的欢迎,我们从不赶她出去。
有一天凌晨,我被哥哥房间里的喧闹唤醒了,便起床昏昏沉沉走到已被电灯亮起来的房间去,发现我哥和我爸妈围着床沿,谈论的是眼前我千万未料到的场景。邻里的母猫卧在床上深睡,她肚下堆着一堆柔弱的小猫,互相争夺喂奶。她这个几个星期竟然怀了孕,最终在我哥的床上生了一窝小猫。
除了一只最弱小的姜黄色的猫咪争不到奶死掉,窝里其它小猫那天下午同它们母亲一块回到原来的家里。母猫的主人让我们兄弟俩经常到他们家里跟猫咪一起玩,而且几周后,经过我们爸妈反复的要求,甚至让我们选一只小猫带回自己家自己养。我们选中的是窝里最活泼的最可爱的小毛团,菲比这样便加入了我们的家庭。
奈杰尔和玛丽安是我们家的猫,但我总感觉菲比是我自己的猫,她虽然对我来说是三猫中最亲爱的,但直到现在我却不记得她名字的来源。她不像奈杰尔或玛丽安那样与人忌讳(建议:不与人亲近),她很友好,连喊她名字她都会跑来跳上膝部上坐。说起奇怪,我小时候与她的关系颇像好朋友之间的关系。我每次与爸妈吵架、赌气的时候总是关着门坐在卧室的地摊上,背靠墙上的散热器向菲比诉苦,也总感到她在仔细听。
菲比几乎天天晚上睡在我的床上,她等我上床准备睡觉的时候便会跳到被我上坐在我的脚上,我有数不胜数的晚上睡不好觉,想换个位置,但因为舍不得动她,所以躺在那边希望她自己醒来自己移开。
很神奇的是,只有我生病的时候菲比才不在我脚下睡觉。等到这个时候她的位置被奈杰尔代替。我到现在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小时候认为他能感觉出来我什么时候生病,这时才愿意接近我、安慰我。后来认为大概是我爸将他安放在床上,可是想起来也不对,因为养过猫的人都知道,他们绝对不愿意受任何人的左右,若是爸爸放他在那边他也说不定愿意安分守己,等爸爸走了他也同样不见了。但我生病的时候他会通夜安坐在那里,一直等到黎明时候才回到客厅地毯中的老位置去。
我记得他死了那一天,照常在老地方伸出四脚懒洋洋地睡觉,但与以前不同是他那天再也没有睡醒,直到我们放学回家的时候他身体已经彻底僵硬。我们给他埋葬在后花园的菜园旁边,在小小的坟墓立了一个小木头十字架。我当时还挺年轻,哭了好大一场,知道以后生病再也不会由他陪着我睡在脚上。
我不知道其他两只猫是什么时候死的,离开她们这么久想必是已经死去好多年了。我爸妈离婚后不久,妈妈把我赶出家里,我也只好与她们分别。当时玛丽安的性格已经开始和缓了,我离开前已经可以小心翼翼地把手放进柳条猫窝里轻轻抓抓她的脑袋、摸摸她的背。
我母亲后来不想养猫,我爸就同意去接她们在我们新家里养。他告诉我菲比和玛丽安要来利兹跟我们一起过日子的时候我非常开心。我将和一起长大的猫咪重新相逢。我爸开车去接他们的那一天是工作日,我得上学,整天都等不起放学回去再看他们,但回到家踏进门口的时候,欢迎我的不是两只猫咪,只有我爸爸一张无奈的表情。
我母亲早就安排时间让他回去拿猫,但是等到他们安排好接猫的前一天她却把两只猫送给一个陌生人。最终这一切又只是她对我爸的一个刻毒的打击,对她自己儿子的又一场无情的冷落。我母亲在我眼中的罪名多得很,其中这一场却成为我最不可原谅的罪名之一。
后来我爸和我后母也一直继续养着猫,当然每一只都有自己的特点,自己的性格,但是对我来说再也没有一只猫能像奈杰尔、玛丽安或菲比那样的可爱、那样的独特、那样的有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