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只是小歇了一会儿,趁这个机会出去转一转,也把远方还回给眼睛;还连绵一月的秋雨,着实羁绊她太久了。去哪呢?还是我儿时惯常走的路;田野是一小段,沣河的河堤是一大段。
现在的河堤是静谧的,草全都被秋风禁住不动沉睡在秋的深处了。白杨树的叶子落在河堤上,经了秋雨的淋,已经开始发黑;枯死的草的一些叶也在发黑了,仅贴了最后一点绿意的叶,在唱自己的挽歌。
所有这一切都在等一场雷霆万钧的秋风,秋风似乎是残局的制造者也是残局的终结者。我却不敢苟同这一被大众普遍认可的看法。细思一下,其实这一场秋风是最多情的,最具深意的:他在用他手中的利剑斩断毫无意义的凄凄艾艾、没有结果的缠缠绵绵;如果这仅是一场短暂的别离,又何必肝肠寸断呢!?
河堤上的路面很干净,两边的狗尾草把小路压缩成一条粗绳,这几日的秋雨已把那一些轻浮的土冲刷到了草下花下作料化肥了,单留出干净的石子路,静候我的脚步。
低洼处,会有一处、两处积水的地方,像镜子一样,镶在路上,绕过去就行。
身后的村庄在一片树林伸出的胳膊中隐藏着,远山是看不见了;看不见不一定不存在;秋雨正在洗她,秋风正在染她,过不了几日她就姹紫嫣红,层林尽染了。
到那时,我还要再去深山,看她的满山红遍,看她的秋水瘦红。
没有风,一切的草和树木,都直直的立着,像静默;在哀悼什么东西似的,为她刚刚失去的青春吗,或者仅仅是休息而已。
好像又下雨了,是手机的屏传递了我这个信息。还好,我有看沣河云层的经验,我能保证今天的这一段行走不会被雨淋湿。
谁搭一个草庵,在河堤北边一侧,应该是看护葡萄的吧,卸完果实的葡萄树象生产过的妇人一般;满足,幸福,夹杂着几分疲惫。草庵的旁边,被整出一块窄窄长长的地来;小青菜稀稀拉拉的,葱长得好,蒜苗也不错。只是葱被雨淋斜了,将要伏在地面了。
隔着树林,就能听见沣河的哗哗的流水声,这声音是明快的,还有几分轻盈。从树林稀疏的枝叶间也能看到水面,带纹的波,一路拥拥着走向下游。
过了树林,来到一处宽阔的地方,河面全露在眼前了,不仅不慢的,从从容容地流着。
沣河的秋水是有颜色的。深处的发黑,浅处的略带青色。黑的地方,你看不见底,青的地方能看见河床的沙子。偶尔间会一个浪,激出一块白雪来。听拐弯那个地方,浪花更大了,像是水流要推开挡在她前路的什么东西,甚至她的嘴也有点不耐烦地嘟嘟了。
沣河的此刻的秋水,还原了我儿时见过的本色,清澈而深沉。这是一个月来,天雨的结果。
我想走下河堤,拍一张照,一张带浪花的照,这是我欠她的,我应该补偿,我无惧河水的大。
一簇新雏菊花,生在道旁,也不管有没有人赏,有没有人喜欢,自顾自地年年长在这儿,开在这儿。小黄花仅仅是刚起了个头,约摸再过一个星期,她就要千头万头了。
那时候的河堤,是一年中最灿烂的季节;黄菊的季节,她会霸道的占领整个河堤,任何地成为她的天下;真真的“我花开后百花杀。”
黄色是一个信号,是发出的一个警觉。信号说:要过冬了,准备好柴火准备好粮食;保护好你爱的人,也要保护好你自己,只为前头的另一个新春天。
河堤上有一块石头,有麟麟的片,背面很平整。我要把它拿回家,放在我的案头,让他时时能发出沣河的气息。我也懂得了他的气息。这是我们的默契。
即便是秋天,也还是有绿绿的草的;刚破土的绿草,那是秋雨的功劳。尽管她的时日不多,但她也该有春天的。她的春天就在这短短的秋的尾歌当中。那就任她施无忌惮的绿吧。还应该祝福她,你能怨她的这个季节选择的不对,或者说本就是对!
雨燕在我的上空飞旋,大概有二三十只之多;她们扎扎的叫着,从这头飞到那头。
两只野雉拖着漂亮的长尾巴不知从哪儿飞过来了,呱呱地说着什么,停在一片闲地上,旋即又呱呱地飞走了。
半截木桩,孤立在衰败的草丛中,浑身长满了菌,黑色的菌。对面河河堤上,停着几只白色的河鸥,在踱着悠悠的步。步子太欠灵巧,和秋天明快的日子不相符。
河水在这一处变缓了,平静的如一面镜子。可惜是阴天,既映不出秋空的白云,又配合不了白云上的蓝天。就等晴天吧,等一个大晴天,让蓝天和白云直把镜子填满,不留一处空白。
让秋水不负秋天。
是谁在唱秦腔,曲调哀婉绵长。其实,你应当从声音中听得出,哀婉的只是唱词,绵长的却是歌者的幸福。
秦人唱戏是不太注意戏词的。
他要的只是那个熟调调;有那个在秦人血液中扎根了千年百年的调调,啥时候都是美的,也一如这沣水的深秋长歌。
时在二O一七年十月十六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