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箫勇不是不能抗压的人，可是每天醒来就面对前来要债的人，还是让他苦不堪言。

他难，萧家屯难，来催款的人哪一个不难呢！

基地要维持正常运营，肥料，土壤，电费水费，能拖尽量拖。村里的福利能降尽量降，还是入不敷出。就是入也不是以前的入了。饭店酒店，没有客源，送去了蔬菜，也收不回来货款，人家也难呀。

萧振团第一来萧家屯时候，就问过他：“如果到了明年十月份，你们遇上资金断链，想过怎么办吗？”

他那时候还觉得遥不可及，没觉得能带来灭顶之灾。还不到十月份，面临的这些情况，已经让他严重怀疑人生。

压力一大，他就想吃东西。晚上吃多了，就睡不着。睡不着就停不下脑子。一天晚上，他突然想起来萧振团说的那个日 本的小村子。到了最后，村里只剩下四户21人了。当初自己是看兰陵那个农业博览园和他们幸福的生活，才有了让萧家屯人过上好日子的想法。就目前的困境，怕是村里人没好日子过了。增资扩股已经把村里人的所有储蓄榨干，现在还有这么多要还的债。他们怎么办呀！

酒喝得虽然不多，但是胃里满满的。迷迷糊糊，发现自己腿瘸了，拄着拐杖。看着村里人来人往，一个也不认识。每个人都是匆忙而面无表情，无论自己怎么喊怎么叫，也没一个人理会他。终于看见一个熟人，就是书记老三叔，从他身边而过，看了他一眼，却没理会他。赶紧去追，追到村委那个八卦水池边，一把揪住老书记的衣服。老书记不见了，自己也摔倒在八卦水池子里。

“起来，趴地上干什么！”。箫声举的声音把他从幻梦中醒来。原来是做了个噩梦。

箫声举说，他听见扑通一声，出门看看，就见他趴地上呢。还打翻了媳妇给他倒了一大杯水，趴水上呢。

“没事，喝了点，翻身从沙发上掉下来了。”

送走箫声举，他拨通了萧振团的电话。

“几点了呀！”

箫勇才看了下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我要死了，你也不来看看我。”

“现在是我要死了！明天还要见导师。很多事要讨论。这个点打电话，会死人的！”

“我好难呀！”

“求你了，无论什么事，明天再说！”

萧振团挂了电话。还不放心，直接关了机。

被箫勇这一折腾，好一会没睡着。明天导师要求去学校，讨论他说的这个经济模型。说有了初步构想，先把大家集中到一起，做个分工，争取两三个月之内寻找出来一个可行解决办法。为此，导师已经安排他准备了很多材料。前天给导师说准备好了，才约好明天进行集中讨论。

明天需要萧振团讲述的东西很多，他需要休息好。没成想被箫勇大半夜给折腾醒了。

这几个月，萧振团做了很多事。

和猎头公司签约了，委托猎头公司帮他入职。研究他的情况后，猎头公司为他构建了一个长达三年的入职之路。要为他谋取一个既能发挥他特长又能长久发展的职位。萧振团要把工作单位定于济南这事，和猎头公司前后沟通了数十次，最后萧振团才把要挽救家庭和婚姻的最大需求讲出来。这让猎头公司又失望又敬佩。

签约后给于丹霞发了短信：“已和猎头公司签约，三年内在济南入职自己专长职位。”

投过简历的几家银行，都给他发了面试邀请。每次面试完后都给于丹霞发一条短信。

“交通银行营业部主任已有人选，还有个事后监督副科长职位，让我考虑。和我专长相距太远，我拒绝了。”

“齐鲁银行烟台分行分管会计和稽核的行长助理岗位，需要一年考察期，先去新开网点任职。和导师给的课题冲突，猎头公司也不建议。拒绝了。”

“青岛银行长清支行行长助理，需要带资源。也不适合我。”

“导师对萧家屯的模型越来越感兴趣，让我准备资料。”

“箫勇又打电话了，让我暑假带一一回萧家屯，说二伯想她和我了。我给说了，封控形势严峻，暑假去不了。”

“明天要去学校见导师了，听导师的意思，已经找到破解蔬菜基地困境的办法。箫勇这家伙运气真好。”

所有的短信都是陈述，因为他知道于丹霞不会回信息的。自从于丹霞上次回了短信之后，他知道于丹霞能收到他的短信。于是自己做了什么事，都会想到给于丹霞发个短信。至于这样做会有什么效果，不在他考虑之中，仅仅想和她分享而已。

有猎头公司的帮助，让他对入职有了非常清醒的思路。现在最大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读研究生上了。

导师带过的研究生和博士生不知有多少了，在职的研究生也带过不少。萧振团这个在职研究生，努力程度和悟性，居然超过他这一批的这些学长学姐。

他提供的萧家屯的经济模型很有代表性。自从新冠开始后，发展临时让路于健康。时间短不会有多大影响，持续一年半之后，整个经济形态已经发生质的变化。在新的经济态势之下，需要新的解决办法。

特别随着恒大集团等房地产企业出现的一系列危机，带动中国经济高速发展的房地产和基础建设这驾马车，已经乏力。需要找到新的发展火车头。这就需要经济转型。然而转型的过程就会意味着洗牌。这是个非常痛苦的过程。导师研究的领域是投资和资本管理，很少涉及农业和农业生产。导师在和同行交流讨论的时候，认可了这次经济转型将是全方位的。第一产业也就是农业，第二产业也就是制造业，第三产业也就是服务业，将会联动并且相互制约和激励。

中国经济的起飞，是从农村和农业开始的。这次经济转型，会不会再次从农业开始呢？有了这个灵光闪现后，就把着力点放到了萧振团提供的这个以农业为主体的经济模型上来。把这只麻雀解剖好了，也许就能找到新思路。

所以，他很重视这事，等萧振团把材料准备好了后，立即通知自己所有的硕士和博士学生一起来研究这个经济模型。

36

萧振团从萧家屯回来后，虽然也关注萧家屯的发展。箫勇还专门给萧典一寄来一本辣椒种子书。但是箫勇和萧家屯究竟遇到什么困难，还是不清楚的。

箫勇打了不少次电话，都是说箫声举想他和萧典一了，又买了很多鱼要给教孩子做酸菜鱼之类的说法。萧振团当然也问他最近是不是经营困难了。箫勇总是轻描淡写，说现在大家都难，他们还好。

昨晚大半夜箫勇的电话，让萧振团明白这家伙怕是该遇上事情都遇上了。幸好，导师说要从理论高度帮他们找到一条解决困难的出路。马上到国庆和中秋长期了。借这次机会，再去萧家屯住些日子。跟导师大半年了，学了很多东西，但是真正见面算这次才是第三面。导师说这次读硕士和博士的学长学姐们都会来，名字在微信群里经常听说，终于有机会认识下比自己小不少的学兄学姐。

萧振团比导师约定的时间早十五分钟进了约定的一个小教室。推开门，看见里面已经坐了十多个人了。大家看见他，站起来鼓掌欢迎。有个女生非常热情，自我介绍后，又把这些同学一一介绍。包括这个女生一共四个读博士的，九个读硕士的。这个女生是大师姐，读博三。

刚介绍完，导师来了。和导师一起来的还有俩经济学教授。应该也对萧振团说的经济模型感兴趣，一同来听一听。

上午是萧振团的主场。他把相关资料数据介绍清楚后，就到了午休时间。

整个过程大家听的非常认真。有几个关键信息点和数据，被导师反复落实。萧振团讲完后，导师很高兴，请大家吃了自助餐。

吃饭过程中，萧振团和这些学长学姐们熟悉起来。一个月之前他们就开始对萧振团好奇了，是因为导师说这段时间主要课题是研究一个经济模型，这个模型是一个读在职的学弟提供的。导师手里的项目很多，每个读博士的都有自己跟导师的项目。但是这个项目需要大家一起跟进，这样的项目是很少的。导师和他们说这个项目的时候，多次提到萧振团，表扬他发现问题的能力，并且有相当优秀的实操能力。他们就开始对这个学弟起了好奇心。

特别是女生们，从讨论这个比自己大很多的学弟是不是个油腻大叔开始，越八卦越好奇。突然有一天扒拉出来，原来这个学弟居然就是一年多以前那个欠了风流债在网络上沸沸扬扬的名人。那自然生出来更多的八卦好奇，一致判定这个学弟老大哥应该是个大帅哥。今天为了早一点看看这个学弟大哥的真身，他们居然比平时早半小时到了导师专门安排的教室。萧振团居然比他们想象的还精神还帅！一个上午在讲台上讲述，内容和精彩度一点也不比导师差。大喜过望呀。

下午开始讨论。

萧振团给是五月初的数据，当时萧家屯的账户上还有二百多万元存款。三个教授一眼就看出来，此时怕是萧家屯已经资金断链了。经过论证推断分析，导师做了总结。三个内容和三个方向：

第一，投资方向没有任何问题。

萧家屯的投资像一块干净的白纸，被有大师手法的画家开了个好头。一千亩的画卷，被画完的三分一非常惊艳。剩下的三分之二应该继续由高人来描画。不过，这不是萧家屯这个经济模型目前要研究和解决的内容。下一步要如何发展，需要先把目前的问题解决好才行。

第二，资本管理处于原始阶段。

两个多亿的资本，居然没有一个精确的经营模型。一方面是无头绪的挣，另一方面是无节制的花。经济体量小了，比如几十万元或者一两百万元的规模，可以灵活经营。但是这样的的经济体量，必须有个非常稳定和持续的经营模型。

导师用“牛吃牡丹”这个词来形容萧家屯的经营现状。就像一新司机驾一辆豪车上路，只能走宽阔无人的道路。但凡出现点复杂路况，不出事才见鬼。刮蹭了，损伤了，原本不是大事，但是豪车的修理费是天价，不是大事的事，就这样成了大事。

第三，已经面临生存危机了。

如果没有新冠带来的经济态势影响，这个经济模型，还能跌跌撞撞向前走一段路。但是出事是必然，早晚而已。早发现问题，反而是好事。

只不过在这样体量资本之下，还处于孩童期的这些经营者和当事人，怕是承受不了太大压力。随时都有可能面临灭顶之灾。

基于这个三个内容，导师给了三个方向：

第一，先把这个经济模型救活。

他们应该已经资金断链。要帮他们尽快找到输血的办法，先救活。

第二，帮他们建好经营模型。

萧振团是个宝，他不仅是个注册会计师，还和这个经济模型同呼吸共命运。这样我们就可以近距离和经济主体互动。这是理论研究和具体实践完美结合。对我们每个人都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接下来这段时间，希望大家都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只有把这个经营模型建好了，以后给别人说你们是我带过的研究生，才能不给我丢人。

第三，要帮他们找到至少五十年的发展规划。

一开始先不要说，说了对他们来说就是空谈。只有救活他们，然后教会他们稳健经营。才能让他们明白并相信咱们从学术角度帮他们提供的长远规划。

中国已经进入经济转型的痛苦期了。我们做好了这个课题，对我们搞研究的是丰硕成果；对这个经济体是个福音；对中国下一步的发展是探索也是贡献。

导师总结完之后，大家是群情奋越。

那俩教授也羡慕得很，说我们以后得多收几个在职研究生呀。

结束时候，导师让大家做好准备。两周之后是国庆和中秋小长假，这次谁都不能请假，用这段时间整个团队去雪野湖驻点干活。

萧振团回家后，给于丹霞发了短信：“今天和导师还有读博士硕士的同学一起讨论，收获非常大。已经找到解决萧家屯和箫勇的遇到问题的办法了。导师和同学国庆节期间要入驻萧家屯。我提前一个晚上去打前站。让一一准备好，放学后我就接她直接回老家。”

然后拨通箫勇电话，说导师要带团队入驻雪野湖，现场调研来帮萧家屯过难关。

箫勇说，那太好了。就是现在村里穷，怕是接待不好。

萧振团说，导师带团队是过去做事的，不是旅游的。不用花费太多。你收拾一套空置的别墅，准备十三四人的住宿就行。

箫勇说这就好办了。放心，他们来之前一切给你办的妥妥的。

萧振团在电话里骂他一句，什么是给我办的妥妥的！不出意外，导师去了后，你的好日子就要开始了。

箫勇说，你就忽悠吧，我才不信他就是神仙。大仙到遇上一个，弄得我们更穷了。

萧振团也没再给他多说废话。只有两周的准备时间，自己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根据和猎头公司的协议，自己任何职业和学习上大事，都要和他们沟通。然后由他们评估这件事的积极和消极意义。这次去雪野湖去做经营模型，是学业大事，属于必要沟通内容。猎头公司对这事评价是高度加分项，预祝他能做完做好。

专门去了爸妈家里。和父亲箫声明聊了很多。箫声明这月刚刚办完退休手续，现在是无官一身轻。看儿子进步这么大，由衷开心。和老伴一合计，先回老家，帮萧振团打前站。

萧振团这两周非常忙。国庆到来时候，他已经万事俱备了。

37

箫勇也很忙，忙着躲要债的。

深圳那家要给他们打官司的公司，派了一个七人团队，冒着一路被封控危险，专门入驻雪野湖大酒店，来和蔬菜基地谈合作的事情。约箫勇见面十多次了，箫勇是闭门不见。被骚扰的不得了了，就派刘成祥去应付一下，然后打发走。

刘成祥和人家详细会谈之后，觉得是个非常好的合作项目。试图说服箫勇和老书记同意合作。

深圳方负责商品设计和营销，蔬菜基地负责按规格生产。除去成本，蔬菜基地每做一本种子书，可以挣十元左右利润。少了看不出来，第一批投产后，每天可以有五百以上的生产量。这收入还是很可观的。

箫勇和老书记现在是风声鹤唳，看到的可不是收入。而是要投产还需要花多少钱。第一期预算倒是不大，三百万元就够。村里目前这财务状况，三百万元，全村卖血也拿不出来呀。再看对方提供的营销方案，零售价是九十九元。十几块钱成本，给萧家屯的利润，仅仅是指头缝里就漏点渣呀！烧香已经引出鬼了，把工商和税务都给招来了。这样能算合作？让他们赶紧滚蛋！刘大师再三告诫，年前要把尾巴握住了。还敢去找死吗！

刘成祥没想到这一层。看老书记和箫勇这么固执，头脑一热，请了孙教授来劝说。还把想法和村里一些年轻人进行交流。这些年轻人，都觉得是个好项目。这样游说老书记和箫勇的队伍就庞大了。

把老书记气坏了，骂街三天。把叛徒汉 奸的帽子结结实实扣在刘成祥头上了。为这事箫典霞和刘成祥大闹一场，差点分居。

深圳的这家公司也是郁闷得很。当时为了尽快叫停蔬菜基地销售种子书，用了律师函和向国家工商和税务总局举报的组合拳，是为了整个市场大局。接下来的合作才是重点。带着十足的诚意和优厚条件来的，都觉得是个十拿九稳的事情。怎么没料到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了。招数用尽，只能铩羽而归。

幸亏直接和孙教授对上了话。最后只能折中，和孙教授的试验田进行合作。生产的资金设备和人员，都需要深圳方来筹措和管理。孙教授的试验田只负责技术。这样的合作只能算是下下之作。没办法呀。

挣钱有钱日子好过，没钱被逼债日子难熬。箫勇现在是度日如年。

终于等来了萧振团的电话，说要带水平比他还高的教授团队，来帮萧家屯过难关。

教授团队是不是大忽悠不要紧。萧振团是不会坑我的。后悔自己从一开始就没完全听萧振团的。大半年前，萧振团就看出了今天会发生的情况。自己当时是头猪呀，怎么没有仔细问问遇到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办？还有萧振团苦口婆心，说了萧家屯未来怎么样。当时就是猪油蒙心了，好话歹话都没听明白，结果就弄个差点害死人的种子书。

这次他来了，非得把他脑子这些东西全挖出来不可。他都说了，能帮我们度难关，有救了呀。

把萧振团要带队来的事情和老书记还有村委成员们说了。大家算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老书记说现在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得把人家招待好。卖了振团的面子，包赚不赔。

箫勇说振团的意思就是收拾一套别墅，让十几个人能住宿就行，看样子不是一天两的事情。老书记也没再坚持去雪野湖大酒店包房，买了床和一些办公家具还有各种生活用品。三天就收拾好了。

萧振团还没来。箫声明和萧振团妈妈先来了。箫勇和老书记就像遇到亲人一样，把萧家屯近来发生的事情哭诉一番。箫声明听完后说，这样的大事我帮不了。等振团和他导师来了后，应该能找到解决的办法。你们先准备好，要积极配合这个团队。一定要放心，振团是不会干对不住萧家屯的事情的。

于是箫勇就眼巴巴等呀等呀，日子过得真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