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刑的第329天,好似投牢的方式重新播放一遍,但我一路的心情比上次平静不少,不知是不是路程真的比上次短,我感觉这次很快就被送到了南部某监狱,这里将会成为我未来几年长期改造的地方。
初来乍到,我对这里的印象还不错,整所监狱建在一连串的小山怀抱,但从没有被山包围的部分围墙上看出去,明显可以看到外面的许多现代化建筑,这应该是闹中取静的一所监狱,如果让开发商把这里建成别墅区的话,应该是一片高档住宅区,现在我们这些服刑人员却捡了个便宜,傍着山气享受这闹市中的隐居生活。再看围墙内的绿化和布局,若不是高墙电网我宁愿相信这是一所贵族学校。山脚下的正中央是一所六七层高的大楼,大楼上方悬挂着三个鲜红的大字“教学楼”。楼体的两边也用同样的鲜红大字分别写着“风雨砺意志,苦乐铸新生”,这应该是服刑人员教育日上课的地方。教学楼的正前方是一个标准化的塑料跑道,中间的草坪也好似刚修整过,整整齐齐。跑道两边对称的修建了隔离带,此时隔离带里花团锦簇,绿树成荫,似乎是在列队欢迎来到这里的人,但是来到这里的人又有什么心情去欣赏他们的热情呢?跨过隔离带,一条环形的水泥路算是环监狱高速通道,道路边上整齐地排列着一栋栋四层高的楼房,一栋楼便是一个监区,每个监区前都用栅栏围出了一片足够大的活动区域,只是栅栏顶上都用环形的倒刺网进行了处理,让人看着与这里的环境有点格格不入。
我被分在了六监区,监区的日常管理制度和作息时间跟入监队的几乎是一样的。只是监狱少了许多的训练,而更注重服刑人员劳动技能的学习和思想上的教育转化。所以,自从我们分流到监区仅仅只持续了一个礼拜的巩固训练和环境适应便很快地融入到了正常的改造当中。
现在的监狱管理算是比较的规范,基本按照司法部的要求实行一种5+1+1的管理模式,即5天劳动改造,1天教育改造,1天休息。我很适应这样的安排,在外面工作时我也想这样明确的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往往都会因为临时的加班,朋友的到访和家人的琐事把休息的时间挤占的所剩无几。现在我不用再去考虑什么变化,因为这里的生活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似乎我一下子也从身兼重任变成了孑然一身,身心上放松了不少。
我们结束训练的第二天刚好赶上的是教育日。这天早上,我们依旧按时起床整理内务,吃完早饭便回到监舍分两列坐好,静等着我们的包监舍民警到来。今天要进行周讲评工作,是由我们的包监舍民警对于我们监舍服刑人员上周改造情况的讲评,表扬好的,批评差的,再对我们接下来一周的改造工作提出新的要求。随后又把全监区的服刑人员集中起来由分管教育的民警教师给我们上课,服刑人员就像学生上课一样坐的整整齐齐,但却没有学生时代的随意。因为上课有上课的制度,违反之后并不如学生时代让老师批评两句就行,而是要落实到相应的奖扣分上,这直接影响的是分数的排名和最终的减刑。我想,只有此时很多服刑人员才后悔自己荒废了学生时代的学习时间,要真正拿出现在的认真精神,或许许多的人也不至于沦落到犯罪的地步。
经历的第一个教育日虽说并不轻松,但却着实让我也听进去了不少的道理,也思考了很多的问题。或许许多的道理我们以前也懂,但在忙碌的生活中缺少了别人的提醒,导致犯了许多的不该犯的错误,有些错误甚至给自己带来了不可抹去的伤痛。就像此次的入狱,如果有人不时地提醒自己肩负的家庭责任和所要承受的失去,或许这样的事情也就不可能发生,而我依然可以守着我的小家,做父母的骄傲,妻子的依靠,但现在的一切都为时已晚。
第二天,我第一次跟着队伍去往参加劳动改造的习艺车间,生产区域和生活区域是用一扇跟监狱大门一样厚重的电动大铁门隔离的,第一次在队列里穿过隔离门进入生产区,我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因为刚进大门算是生产区的制高点,接着就是一个延伸四五百米的下坡路,坡下的右手边是一排很大简易的板房车间,左手边则是一片绿化很好的空地,直到快到下面的围墙处,才建了一栋三层高的钢筋水泥生产车间。很显然,右边的板房应该是早期的习艺车间,而左边的楼房也是占用绿化地新建的习艺车间。我们的习艺车间就是在新建的楼房一层。而学习制造的产品则是一种电子原件。
原本我对于劳动改造并不担心,作为一个从小在农村吃苦出来的年轻人,生产车间的劳动也不可能比农村的农活更重更难做。但我却想的太过简单,此次学习的电子元件是一个叫做磁环的项目,做的产品比较小,不仅要求要十分细心,而且对眼力的要求也比较高。曾经我在农村干活时被树枝戳到过眼睛,当时眼睛做过手术,虽然现在没留什么遗憾,但对于细小的东西却很难分辨的清,所以,在学习阶段我付出了很大的努力,但每次总是做错,不仅被同犯笑话,也被警官批评。在我的包管民警找我谈话中,询问关于学习劳动技能的事情,我才如实将情况报告,但他还是将信将疑,因为在这里面说假话欺骗警官的事情太多了,所以,警官也不敢轻易相信我的话。他希望我能提供眼睛做手术相关证明,但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相关的材料也早已不知去向。直到后来在一次与家人的亲情电话中,我提到我们现在劳动学习制作一种比较小的电子元件,家人关切我的眼睛是否能够承受,并就我眼睛做手术的事情进行了证实,我警官才完全相信了我所说的事实。
由于我长期的生产一直落后于别人,以及我的包管民警对于我情况的汇报,监区给我安排了新的劳动任务——负责厂房的卫生,这时我痛苦的改造才刚刚结束,也让我对劳动改造产生了新的希望。因为劳动改造是考核一名服刑人员是否认罪悔罪的重要指标,现在的打扫卫生就是我的改造内容,近千平方的习艺车间,我不仅要用扫把清扫地上的垃圾,还要用自制的笨重拖把,把地面拖的干干净净,每天的卫生间在开放结束后也全部由我打扫,每天的任务并不轻松,我第一次觉得生活不易,改造更不易,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劳动改造需要完成的劳动能力培养和惩罚的双重目的吧!
经过了教育日和劳动日,最让服刑人员期待的莫过于休息日了。这一天我们可以在监区规定的范围内集中自由活动,活动的内容也相对丰富,可以看电视,可以打扑克牌,可以下象棋,也可以打篮球、羽毛球等等活动,没有爱好的也可以自己喝茶看别人玩。期待这样的休息日就像在外面工作中期待周末一样让人望眼欲穿,最初这样的改造似乎还比较适应,但长期如此周而复始的生活总让人的内心渐渐地生出了一些缺乏亲情的空虚感。我深深地明白,此时我的心灵改造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