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
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诗经*邶风*终风》
你来与不来,我就在这里等你,未曾离开。
她一个人,把玩着手中的杯盏,一盅,两盅,还没有醉。酒壶里所剩不多。她索性捻起衣袖将剩余的酒水缓缓倾倒出,看着它们在一片清风里,如纤长的流水,回淌着她细腻的爱。
暮色时分,天空突兀得飘洒了一场雨,电闪雷鸣,毫无征兆。急速的风沙席卷了整片高楼,她躲在阁楼的一角,趁着风暴稍微喘息的瞬间,忽而飞奔至窗前,拉紧帘布,再踉踉跄跄回到卧榻边坐稳。
风雨来得太急切,让人猝不及防,就好似她的爱情,不期而遇。
那日,春光尚暖,她闲来无事拈起银针细线有一搭没一搭地做起刺绣,窗外流莺飞燕,柳绿花红。她手中绣着的,恰是一副鸳鸯戏水图。她低头望着手下那两只色泽鲜活的鸟儿,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径自痴笑起来。樱唇轻启,秀手掩面。一时间连屋外轻掠过的风也变得柔和暧昧起来。
不一会儿,屋外的柳林中有阵阵笛声飘过,像是飘了一场蒙蒙细雨,婉转而柔情,此刻的她正慵懒迷蒙着,听得那悠悠天籁,紧闭的心房猝然打开。这么一打开就再也合不上。
那个吹笛的人骑着骏马经过她的窗,她放下手中的活儿,抬头正好对上一片深情。那人剑眉高耸,英姿飒爽,嘴边浮起的笑容如三月桃花,明媚如画。她便跌落在这片深情里,爬不起。
屋外,依旧雷鸣轰轰,雨点反而小了很多,从急促变为悠长。回想着初识的那日,她唇角弯弯不禁勾起一抹甜蜜的笑。突然响起的笛音,突然降临的幸福,都让她喜不自胜。
匆匆一别之后,她便时常倚在窗前听风吹柳。她穿着一身素净的长袍,上面绣着两朵灼灼的牡丹花,束起的长发不知何时添了两枚玉簪,一切看上去都很艳丽而华美。女为悦己者容。她清楚自己此番装扮,不过是为了吸引他。
终于,他来了。还是那突兀而漂亮的剑眉,束起的头发上多了一顶尊贵的冠。还是那番气宇轩昂,只是比较前一次的倜傥飘逸倒多了一份庄重和大气。他潇洒一跃马下,来到她的窗前,流目飞盼,传递给她的是阵阵温热。有两片红云悄悄飞上脸,她蓦地低下头,心跳顿时乱了节拍。他开始询问她的名字,盼儿,她轻轻地回答,却仍不敢抬起眼睛看他。那人一直目不转睛凝视着她,嘴边流淌的温润软语犹如清风拂月,浸润到她的心底,无形中给她增添了一份安然。她终于敢迎上他的眼睛,纵使脸边的红晕有增无减。那人温情灿烂的笑容,时而相敬如宾的体贴时而无伤大雅的戏谑,在她看来都那么完美。她想,她的爱情之花应该就会这么一直灿烂得绽放着。
彼时,屋外的雨停了。还是一片阴沉沉,空气里充溢着酒气。她摇了摇手中空荡荡的酒壶,嘴边撅起一丝笑容,凝固在一片酒气中,显得有些惨淡。
自从那日一别,他就再也没有来看望她。她却已经习惯了守在窗边,绣花也好,听风也罢,只是望眼欲穿都没能再等到心中的那抹玉树临风和那潇洒的一跃。光阴素笺,她想把所有的心事都化为那密密麻麻的竹简小字,直到刻完最后一笔才发现,那个人的心就好像这时光,即使努力握紧,也会悄悄溜去。到头来,不过是一厢情愿吧。我依然等候在窗前,即使不会执手白头,留下一抹微笑也好。可是什么都没有留下,爱情的花朵才轻轻绽开就要凋谢。她终是不甘心,变得敏感异常,听闻风吹草动必要抬头张望,望着那片柳林。
时光的车轮飞转,她等了一日又一日,始终没有半点音信。等急了,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若是无意于我,那一抹深情的微笑又代表什么,那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玩笑话呢?种种行为都不像是发自虚情假意的肺腑。那么,若是喜欢,为何不来?尝过爱情滋味的人都知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时时刻刻想着对方,想憩息在对方的身旁,想把喜欢的那个人揉进心窝。或许,他正忙于其他的事,根本无暇顾自己。但是,如果真是这样也会捎个信告诉自己一声啊。
她纠结过,迷茫过,幻想过种种原因,却得不出最终结论。
爱情不过这指缝间涓涓流出的酒,抓不了,也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顺着地板越滑越远,直到水汽蒸发,干涸得只剩一片污渍,那片污渍里的心伤。伤心的她。
为了那个人寝食难安,多少个夜晚无眠,稍一有睡意便会被梦魇缠身。梦里都是他的影子,只是那个影子不再对自己笑。
也罢,就让自己醉倒在这酒水里,放肆一回吧。
屋外,雨点又开始淅淅沥沥起来。狂风肆虐,卷起窗帘的一角,骤然屋内的气温降至最低。她也酒醒了一半,心头的火热转而凄冷至极。天边黑云笼罩,阴沉得可怕,她忽然觉得从未有过的寒冷。她及时裹紧衣衫却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吸了下鼻子突然又破涕而笑。小时候听老人说,打喷嚏代表有一个人正在想念着自己。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倒希望那个人多打几个喷嚏呢,那样的话他就知道自己正对他朝思暮想,说不定还能让他回头来找自己呢。这么想着,心情反而好起来。她的脸微微发烫,但她清楚那一定不是酒水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