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人的印象里:农民,就该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苦逼的像个印度苦行僧。在日头最毒的晌午去锄禾;汤着早春的冰水去秧苗;或用布满老茧和裂纹的双手,托起一捧秋日金灿灿的谷子;也可能高举发霉的麦粒仰天长叹!
农民,历史上又是徭役、民夫者;他们帮助官家修桥铺路,建城开水渠凿运河;还是工匠作坊中的劳力;市井里最卑微的商贩;富家的园丁、奴仆;或是战争中源源不断的生力军。若赶上年景不好,农民还沦为逃荒者,官家口中的流民,被逼上梁山泊的小喽啰......
农民,却又自农耕文明以来,被上天折磨到无以复加,被驯服到肝脑涂地。兵荒马乱,朝代更迭,贫瘠到无一裹腹之时,又义愤填膺地成为阻无可阻的洪水猛兽!
对于以上,温教授曾说,“中国农民是复合型的”!农民家的娃娃,虽然不一定都如牛顿那样有“苹果落地”的慧眼,却也群星璀璨,圣人先哲高官倍出。走出田埂,走出山沟沟,放下锄头和镰刀苦读;是梦想也是在翻身;“出人头地”是千古不变的方程式!
范进,虽只是一介草民,从农民到不再是农民的转折期的生动代表。他却胜过农民出身的才子、富贾、高官、君王;让农民悟出了一条千古不变的道路:一定要将自己蜕变成不是农民!范进是文人笔下的反面人物,却似旗手,招摇过市而矗立不倒。千百年来感召着千千万万个农民,就像田里的粮食蔬菜那样,一茬接一茬的在努力变成不是农民的身份!
这是推动华夏繁衍发展的一记反讽强鞭。千百年来,有很多达官显贵从农民中走出来;或踩着农民的肩膀,成为一代天骄或英豪或风流人物;逆天改命,成为王者,建立属于自己的朝代!
如果从代议制的角度讲,中国农民中走出去了不计其数的代表,有不少人曾备受农民的拥戴与期待。他们也曾不止一次的将农民和民,比做能载舟的水。按理说,这些小有成就的农民,就该适时反乳农民;中国农民该是历史上和世界范围内,最早生活在富足舒适生活中、得到善待、不敢惹的一批农民。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国家的农民群体,有中国农民走出的显赫人物多,乃至如朱元璋、刘邦、刘秀、石勒等以农民之身建立了一个王朝!
实际上呢?实际情况自不必说了,历史重复又重复的一次次地验证了这个“自不必说”!貌似说了也是白说,真实情况就摆在那里,还不止是一次两次,而且一向如此......
这就反映出中国农民自身,几乎是带入骨髓和基因的一种劣根性:忘本!农民,只知道要像范进那样,至少离开“农民”这个身份。可一旦离开了,就很快忘记了自己是农民,甚至不吝啬于用行动去鄙视、践踏自己的农民。又将功夫全花在如何涂改自己的农民出身,就例如朱重八改名“朱元璋”;或远离自己曾经的田间发小,昔日故旧,乃至于有人肯杀掉知情者!
以上种种,佐证了几乎没有任何一位农民出身的大人物,最终肯彻底改变农民的现状。历史如衣衫俭朴的帝王,最终也是做到减衣缩食的样子,朕“体恤天下子民”而已!何况一旦自己的子嗣住惯了瓦屋高厦,不再动锄头,又吃得上馒头米饭和美味珍馐;也就无所谓光绪手中的鸡蛋,咋就几两银子一个呢?反而庆幸自己终于不再是农民!
更为甚者,农民出身的人飞黄腾达后,往往更爱贪图享乐,骄奢侈靡。百般装点门面,突出自己的身份,珍惜自己的身份,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地位和坛坛罐罐。乃至凭借自己深窥农民一二的了解,用更甚、更着道的方式来对付农民!“苦一苦农民”,成就了万世基业;“苦一苦农民”,可力保大厦不倾;“苦一苦农民”......苦的就是你农民,不苦才不是农民!盘剥压榨农民,也是这个民族历史上横征暴敛的惯常门槛!最可笑的是,正是“农民”在一次次的折腾着农民,改变着农民,苦着农民。那些文人雅士,秀才书生、客商富贾,顶多沦为技术型官僚、造富者或书记员;他们唯一的罪恶,就是帮助一个又一个朝代,一遍遍在农民的头上书写和粉饰着太平!
自英国工业革命,圈羊和羊吃人运动,让机器改变了一切。这场人类社会的彻变,很快随着虎门外海的炮火,戳穿这个千年不化的农业国。历经了无数次的历经,百锤没有成金;却让农民不情愿也得情愿的脱下免裆裤,丢掉狗屁袄和毡帽,放下几无效率的农具,宰了羊吃了耕牛,掐死下蛋鸡;腾出双手,经历一场从未有之千年变革!
农民,可以脱掉身上的一切,抹杀掉与他相关的一切。却依旧改变不了这土地上的一切,以及思想意识里“一辈传一辈”的东西!他们简直不需要任何文字,只要地还能长出庄稼;几粒种子就是活生生的后世文字!
当地里又长出了小麦、小米、稻子、高粱,谷穗压弯了秸秆,也就无所谓播种时,采用的是老黄牛,还是吐着白烟的铁牛。更不在乎肥料出自牛舍、羊圈、茅房,还是烟囱林立的工业区。总之,一个模样的小麦、小米、稻子、高粱又熟了,它们和大秦、大唐、大汉、大明、南北宋、清朝时吃的或许有点点不同,但是用来裹腹充饥的粮食,依旧在遵循春种秋收。一遍遍收拾它们的农民,也就无所谓粮食生长在什么时代下了!
带着老娘去上任的范进,当然对此有所谓。那些走进工厂的农民,住进28层楼,让儿女叫自己“爹地”,在霓虹影绰中闲踱的农民,当然也有所谓。他们必将不再认得稻穗、麦芽、玉米、高粱,却希望红烧肉天天有;渴望周日双休,哪怕单休也成,毕竟农民在历史上是无休的!
“周日”也被称为“第七天”、“礼拜天”,在西方历史上也不是休息的代名词!西人之所以在第七天什么都不干,不等于他们真的什么都没干。走进教堂,对着神架,在神父面前低头忏悔,洗涤灵魂,开脱怠慢与罪恶。中国农民也拜佛、菩萨、罗汉、太上老君;目下也有玉帝、土地、灶王、财神、门神;阎罗十殿;乃至有花神、树神、水神;井底或南海建有龙宫;妖洞里住着妙不可言的狐狸精,木桥上扭捏着婀娜的小青。可是这些和西人的忏悔不搭边,中国农民也从来不对着这一众忏悔,而是向他们祈求;罗汉、菩萨、佛管这叫“无事不登三宝殿”、“临时抱佛脚”......
西历的第七天,从忏悔演变成当今的必休日。中国的假日则不然,过节显然是用来炫耀自己的成果!春节的鞭炮齐鸣,喜气洋洋,意味着去年五谷丰登;中秋的赏月团圆,那是因为瓜熟果落,粮食即将装仓;婚丧嫁娶的大摆筵席,那是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行!这一切的一切,自己苦了自己,看花了旁人;皆因只要地里能种出粮食,就不用感谢或感恩谁......
因此,一个中国农民的成功与否,是否逆天改命?貌似又跟旁人没有关系;完全是因为自己很行,命好点正。当然也就不用顾及他人或其它了;甚至于有了闲暇、心情和底气,奚落或挖一挖其他在苦逼的农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