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是爸妈收养的流浪狗,今年6月误食毒物而亡。我回家,再也见不到它颠着跛了的后腿,欢天喜地出来迎接我,流浪而来的来福,终究未能在家人的关爱里得以善终。
来福到我们家的那年夏天,小鱼儿刚出生,我每天抱着她坐在门前的树荫里,享受着葡萄藤和槐树洒下的簇簇荫凉。九十多岁的老奶奶陪着我,不厌其烦的讲着那些久远的琐事。一天早上,门口的车下响起低沉的狗吠声,奶奶循声找去,发现一只小黄狗蹲在车下,强撑着上半身拼命朝过往行人吼叫着,奶奶弄来水和馒头放在它面前,它警觉的瞪着眼,怒吼着不让靠近。
这条小狗就这么不吃不喝僵持了三四天,四十多度的高温让它渐渐从强撑着上半身怒吼到只能抬起头叫两声。当小妹把奄奄一息的它从车底扒拉出来时,它低声呜咽着,我们这才发现它的右后腿被打断,血肉模糊。
奶奶仔细看过小狗,嫌它是个地包天,脚掌长着五个爪印,不吉利,不许我们收养。我和小妹不忍看它死,为了祈福,也为了让奶奶安心,就给它起了个讨喜的名字,叫“来福”。我们每天给它消毒包扎,喂它吃饭喝水,它也就成了我们家的一员。
来福喜吃肉,为了让它尽快恢复体力,家人开始打包在外吃饭剩下的鸡肉、火腿等各种肉食,储存在冰箱的各个角落,冰箱变成了来福的食品专柜。当供应不上时,爸爸还会去买点鸡头、鸡肉等给来福垫补。在我们的精心照料下,来福很快恢复健康,并日渐臃肿,跟着我们出门时,活像一个黄毛线团在地上滚来滚去。小妹出门回来,总爱在楼西头夸张大喊,“王来福、王来福”,来福听见召唤,就欢喜雀跃的颠着腿从楼东头滚到她面前,转两圈,再滚到前面开路,颠着三条腿跑回家。
鱼儿六个月时,我带着她回到工作的城市。门前的树下只有来福每天陪着孤独的奶奶,说话吃饭、散步睡觉,形影不离。那年冬天,奶奶终不抵严寒侵袭,病倒在床。在奶奶住院治疗期间,来福白天晚上都卧在奶奶的小屋门口,等着奶奶回家。奶奶从医院回到家后,已不能再下床走路。白天,在奶奶清醒的时候,会伸出她干枯的手摸摸来福的头,来福也会乖乖舔舔奶奶的手。冬天的夜晚,漫长而寒冷,来福卧在奶奶床前的小地垫上,陪着爸爸和妹妹守护着重病的奶奶。奶奶临终前,彻夜昏迷说胡话,因为有来福的陪伴,让家人多了许多依靠。
奶奶去世后,家人陷入了长久的悲伤。我把满一岁的小鱼儿送回家,让爸妈帮忙照顾。鱼儿瞬间和来福成了好朋友,刚会走路的鱼儿,总想欺负比她矮点儿的来福。来福在前面跑,她会慌忙追上去,来福刚等到脚步不稳的鱼儿,却受到不知轻重的抓耳朵、抓尾巴的待遇。鱼儿吃红薯时,会喂来福吃一口,自己再来一口,兴之所至,还会抓着来福的头,比谁的力气大。院子里又响起久违的笑声,看着鱼儿和来福在脚下爬来滚去,家人也渐渐从奶奶去世的悲伤和难过中渐渐走出来。
去年,小妹出嫁,鱼儿也回到我身边开始上幼儿园,家里又开始变的有点冷清。爸妈说,来福也老了,牙口没原来好了,只能吃点面食和精肉,变得很依赖爸妈,只在晚上陪他们在院子里散散步,其他时间基本都呆在院子里。我们不知道来福还能活多久,但都觉得,它应该会在我们的关爱中,安逸老去,但这,也未能如愿。
那个周末的中午,小妹带着哭腔对着电话喊,姐,来福死了!我慌忙给爸妈打电话,听着爸妈给我讲来福误食垃圾箱里有毒食物惨死的整个过程,放下电话,泪如雨下,实不忍心去想来福中毒惨死前,经历怎样痛苦的挣扎!来福啊来福,你始终改不掉翻垃圾堆的毛病,却终将你置于死地!
爸妈怕我们太伤心,没有通知大姐和小妹,在来福死的第二天早上,用干净的袋子装着它和它的一些小玩意,埋在了我们老家的公路旁,为了我们回老家给爷奶上坟,爸妈回老家种菜,都能从它身旁经过。
来福死后的几个月里,我无数次想提笔写下这个卑微的小生命,每次总因控制不住泪流满面而罢休。人生在世,真正的悲悯和救赎任谁能说得清,看上去是我们收养了来福,给了它四年的庇护和关爱,但这四年里,它又陪我们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带给我们多少生命的感动和简单的快乐!这世间的慈悲和怜悯,从来都是双向的啊!
“归去来兮!寓形宇内复几时?曷不委心任留?”我总想象着可爱的来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模样:月光如水流泻,来福四肢康健,毛发丰泽;在明亮月光的照耀下,它昂扬奔跑在青青的田野上,它的身后,是奶奶深情、安详的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