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生

写在前面――本文取材自若干人物的真实事迹,加上部分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故意。请对号入座。


题记――谨以此文纪念一段青葱火热的时光。愿我们都能回忆起那段如歌岁月,和那些曾经一起走过,如今天各一方的陪伴者。


2000年夏天,我16岁,一个普通的初三生。

早晨五点二十,闹铃不知疲倦的嘶叫着。我不情愿的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除了该死的、催命般的闹铃声,一切都如刚刚睡下时的样子。脑中一片混沌,我仔细倾听着钟表秒针的滴答声,试图再把眼睛眯一小会。最终忍受不了腹中愈发强烈的尿意,我揉着惺忪的眼睛,在黑暗中摸索着打开了台灯开关。一道明利的光亮刺来,我的眼睛眯的更厉害了。

拖着有些微微发热的身体,我穿上了衣服,抓起书包,拿起钥匙,刚走到门口。“该死,忘了洗脸”。几分钟后,再一次走到门口,极不情愿的推开门,一阵凉意袭来,我感到清醒了一些,微热的身体很快冷却下来。慌乱中,带倒了自行车,静谧被破坏了,我推起这破烂的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自行车,“吱吱扭扭”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中。像以往无数个早晨一样。

街上人不多。五月的天,亮得快极了,刚才还在暗夜中摸索,仿佛瞬间就进入了白昼。可总觉得亮的不是很开阔,灰灰的白,有种压抑的轻微窒息感。

昨天晚上金庸看多了,这会儿骑在车上,两个眼皮不自觉的拆起招来。

忽然,有人从后面撞了我一下,这个时侯这种方式,只有老大。“老大好!”我依旧闭着眼睛打个招呼,并示意他快赶上来。可他反而又狠狠撞了我一下,还大声的叫我!我猛的睁开眼睛,正想开口骂他,赫然看见一辆轿车停在我前边很近的地方。我赶快闪身,堪堪躲了过去。

虚惊一场,困意全无,我正体验着劫后重生,老大在一边大笑不止。我怒从中来,“叫你一声老大,也不能这么幸灾乐祸吧,好歹也不要当着我的面啊!”这家伙,现在笑得如此嚣张,等会少不得要大肆宣扬一番,我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们那时丑陋的嘴脸!

老大停下来笑,“好歹救你一命,晚上请客撸串吧!”oh,my god!哪里是劫后重生,简直是祸不单行,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劫”。

“你至于那么困吗?”老大问。

“别提了!”我叹口气,“昨晚那道函数题太难了,我熬了半夜才做出来!今天早上,一泡尿就尿出一分多钟!”

老大又笑起来,“尿那么久,怕是把原尿也尿出来了吧!”学过的生物课,他倒是会活学活用。若干年后,当我们已进入社会的各个岗位,才意识到,那时的自己,真是一生智慧的颠峰。

我做愤怒激昂状,他一使劲,蹬到我前头,我奋起直追,破烂的车子响声大作,搅起了一天的生活。


一进校门,就看见教学楼前赫然立着“距离中招考试还有30天”的牌子。

刚上初三就立在那里。教导处的解释是,给我们施加压力,增加同学们学习的动力。我们大骂教导处的人都是物理白痴,压力与动力互相垂直,风马牛不相及,哪有这种歪理邪说。老大存车比我快很多,急急忙忙往教室奔,我问他走那么急作甚,他说要去抄作业,我叫都叫不住。

刚进教室,就看见老大急慌慌地把摊在眼前的一本作业往裤裆里塞,“别那么恐怖好不好,进来连个声音都没有,我还以为是老班呢!”他一边抱怨,一边把作业从裤裆里掏出来。

他抄的估计是旁边女生的作业,只见她一脸厌恶,伸手就过来抓自己的作业。说时迟,那时快,老大抢先虎口夺食,把作业死死摁在桌子上,保护着唯一的救命稻草,眼中的目光是无比坚毅。下一刻,画风突变,老大瞬间换上一幅贱兮兮的无敌笑脸,脉脉含情望向女生。女生一声叹息,自知不敌,知趣地扭头走开。

我狂笑不止,也算报得路上那一箭之仇。不知道多少次成功的抄作业躲避经验,才会换来老大如此清新脱俗的反射动作。

“让你笑!一会我给大家讲个某人早上的故事:高速前行中,花季少年骑自行车与机动车上演惊天一撞!飞蛾缘何扑火?是对生活的绝望,对社会的不满,还是为情所困。扭曲的人性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全班一起笑,呵呵……”老大欲言又止,冲我狡黠的一眨眼,我觉得很冷,笑声戛然而止。

我还站在教室门口边,一阵熟悉的洗发水清香悠悠传来。Lisa从后面与我擦肩而过,她转身时书包撞到了我。我看着她头也不回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若无其事地掏出书本,好像我是透明人一样并不存在。

老大冲我使个眼色,继续奋笔疾书。我吐吐舌头,硬着头皮在Lisa后面两排的空位坐了下来。


晚上放学,我和老大、谢佳、小胖挑了个比较干净的桌子坐下来。

“来来来,快坐。今天大家放开了吃,但都别提学习的糟心事。明天一模考试,都考个好成绩。老板,好吃好喝的只管上来!”老大很气派的招呼大家叫东西吃。我看着他,他故意笑得满脸桃花开,我无奈的摇摇头。

谢佳神秘兮兮的推荐大家看看漫画,我问他有啥可看的。他似乎漫不经心地说,看看《名侦探柯南》啊、《DNA2》啊什么的,可以有效缓解枯燥的学习生活,一直是他品学兼优的不二法门。说到后者时,我仿佛看到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奸笑。

小胖吃得最凶,几乎不接我们话茬,专注于战胜并消灭桌上的不健康食品,一套连贯动作下来,嘴里塞得蠕动不得,两手还各执一串,好像仗剑走江湖的侠客。老大劝他不要搞得和科索沃难民一样,还有的是,不够再叫。可他依然孜孜不倦,乐此不疲。我想小胖就是小胖,胖字不是白加的。

和所有校园死党的标配一样,一个小团伙中,总有一个胖子,承受所有人的鄙视和嘲讽,比如小胖;也有一个嚣张跋扈、能出主意,有点凝聚力的头目,比如老大;还有一个学霸般的存在,为大家持续提供源源不断的作业资源以供借鉴,明里是正人君子,实际上暗骚无敌,比如谢佳;最后是一个不上不下,不高不低,蔫不拉及,存在感不是很强的somebody,像电影里的旁白,为一段流淌的故事做记录和注解,比如我。

一伙人就着丝丝凉风,吃着烧烤,喝着汽水,说说笑笑,讲讲老班恼羞成怒的糗事;发发父母耳提面命的牢骚;严肃地为隔壁班某个女生的颜值打分;捕风捉影八卦下谁谁又与谁谁怎么样了;揶揄着各自未曾绽放就被扼杀凋零的朦胧之花,偶尔扯一扯我与Lisa;讨论着2000年那个赛季没有乔丹的NBA,科比和奥尼尔成了最大赢家,已然迟暮的斯科特皮蓬、年少轻狂的华莱士、斯塔德迈尔等诸多干将,倒也不亦快哉。


快乐的时光总是易逝,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小胖吃饱喝足抹了抹嘴,打着响嗝,一副饱暖思淫欲的猥琐样子,忽然就把脸拉了下来:“考试考试,天天就是做不完的作业,练不完的卷子。赶紧早点考完,管它考成什么狗屁,早死早脱生;不过,又不想毕业,真舍不得你们这帮二球。不过听说高中比现在还要苦哈哈,妈的,也不知道大学里怎么样。算了,老子考得再差,说什么也要到外地去上大学。最好到南方,听说那的女生都比较水灵……”小胖忽然停下来,“……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

仿佛某人吟唱了古老的咒语,原本活泼欢快的气氛瞬间凝固,像是春意盎然的湖面上忽然结起了厚重的冰层。少年人们心底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蜿蜒着爬满脑中。因当下的学业考试这种具体的压抑感,慢慢演变为对未来不确定的恐惧感。在十六七岁那个年纪,未来总是因为未知而有点可怕。虽然少年人总是乐观而健忘的,或许他们不总是想起未来的样子,但只要有一次真正深入的思考,总会触及内心最柔软的部分。每个人有不同的柔软,但都是一团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朦胧氤氲,像是一幅写意的泼墨山水画,黑白分明,却又色彩斑斓。

小胖顶着三双虎视眈眈的锐利目光,“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我想揍一个人”,老大发话了,顺势一记漂亮的十字锁喉拿下小胖。

“我也是”,“我也是”。我和谢佳积极附和。

“先说好,打人不打脸,不打是最好……”小胖还想求饶,又被老大捂紧了嘴。

我们打闹着,笑骂着,呼喊着,驱散了心中的阴霾。玩累了,大家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买---单---”老大拉长了声音,待老板走到他那,老大指着我,“他买”。

我付了钱,骑上车子追他们。

走到十字路口,大家道了别,他们两个往西,我和老大向东。一路上,我们两个各怀鬼胎,谁也没有说话。我第一次见这么一本正经,一言不发的老大,像是思考着什么。以前尾行隔壁班漂亮女生的时候,也没见他这么专注。

晚风像刚喝过的汽水一样,清清的,甜甜的,吹在身上舒服极了。五月的天,已经很热了,可是这会,竟有一种淡淡的悲凉泛起。霓虹灯早亮了起来,我们两个的影子在路灯下拉长又变短,又拉长又变短。路边的电台里放着小虎队的星光依旧灿烂,一首很好听的抒缓歌曲。简单的旋律,直白的歌词,平凡的道理,配上那个年代的曲风,诉说了少年朋友间的相逢与无畏。1991年冷冷的冬日里,小虎队三个少年说再见的同时亦承诺《再见》的誓言,满载期盼振翅飞奔各自的前程。2年后同样的冬季,600多个日夜的单飞历练后,小虎们肩上的天空愈发闪亮耀眼,惦念的诺言终于实现,再聚首时,真心依旧不变,《星光依旧灿烂》。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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