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贺岁离歌》 第十六章 亲疏疾

余梅自从嫁进贺家村,就从没博得过好名声,贺家村人尽皆知贺大海娶回来一个遭媳妇,自己受着还不够,还要连带着贺家村的人跟他一起受。余梅在中年时可谓是威风凛凛,人见人怕,外人见了敬而远之,自家人见了冷眼视之。

当年贺小武的妹妹贺小晴出嫁时,因母亲改嫁,只能由余梅这个婶娘来操持。怎料余梅恨透了贺大山,对他的儿女自然好不到哪去。未经贺小武等人同意,余梅私自前往男方家里索要彩礼,并将彩礼占为己有,又将哥哥们给妹妹置办的嫁妆私吞,可谓是两头并吃,丧尽天良。当时余梅已经亡夫,女儿远嫁,在无人管束的情况之下她越发的嗜血残暴,蛮不讲理。

当贺小武兄弟得知余梅做出如此荒唐之事后,立即上门想讨回彩礼与嫁妆,气势汹汹的余梅站在门口手握锄头将人轰走,并用她那毒蛇般的利嘴将贺小武兄弟骂了个遍。乡亲们听闻此事只觉不可思议,贺大海没去世前余梅哪敢如此这般行事,简直不把亲人当人。

年长且善良的老人上前劝说,余梅毫不客气地向老人迸射粗俗的言语,直至将众人逼退。眼看着婚期将至,如此重要的事情不可延误,贺小武一家人只得忍气吞声四处借钱补齐嫁妆将贺小晴安心地送出嫁。那个年代很难见识到像样的婚礼,一般都是女方家人陪着女方前往男方家,男方只需在家准备好饭食静候。贺小武家中能置办点像样的嫁妆已是不易,不敢奢求其余的礼节。

贺小晴虽生于苦难之家,却心性坚韧,豁达开朗,在贺家村也算是人见人爱的一号人物。出嫁那天她身着暗红色粗布衣裳,衣服上绣着娇艳的梅花图案,下身套着整洁的灰色麻裤,脚上穿着乌黑靓丽的帆布鞋,这一套衣服是她几年前自己攒钱买的,不到重要节日,她绝不敢轻易穿上,每次换下都要仔细清洗晾晒然后压于箱底。如今到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日子,人们终于再次看见那个青涩柔美的少女。贺家村的青年人老年人小孩们都来看着她出嫁,个个喜笑颜开。贺小武将仅有的一包奶糖分给了前来送嫁的小朋友,大人们无意糖果,他们前来只为一睹新娘的芳颜。

在走出家门不足一公里时,余梅突然出现在人群之中,众人见她手握扫把不明其意,小孩子们看见她凶凶的气势急忙躲到大人身后。

余梅挥舞着扫把,嘴里说着:“好啊,好啊,贺小晴你这个死丫头终于要走了,没想到你这娇里娇气的女人还能有男人看上你,我看他是瞎了眼才看上你,我告诉你,只要我还在贺家村一天,你们兄弟姐妹就别想有好日子过,你今天想离开贺家村,我不会让你高高兴兴的走。”

“你要走,只能是被我用扫把赶走!”

贺小晴听到这句话后又惊恐又气愤,她一改往日柔弱,厉声说道:“你这些年一直在找我们兄妹麻烦,我们平日里不想与你计较也就罢了,我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还敢来捣乱,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现在比我们大,比我们狂,你就不怕你老了之后我们找你算账吗?”

“有你这种恶毒的女人来当我婶娘,我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我也告诉你,你今天来送我,我还念你长辈之情,你要是敢捣乱,我发誓以后我一定会把你这些年欠我们家的全部给讨回来!”

贺小晴一改往日柔弱形象说出来的话语,一时间震慑住了余梅,但也只是一瞬,当余梅反应过来后,直接用手中的扫把敲向面前的贺小晴,嘴里说着:“你个贱女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你老妈子当年都不敢这么对我说话。”

贺小晴身旁的贺小武眼疾手快地抓住扫把,而贺小晴的大姐贺小蔓冲上前去抱住余梅,用自己娇小的身躯将余梅拖离贺小晴面前,直至将余梅推倒,余梅被推倒后,手中的扫把还是握得紧紧的,她倒下之后用手中的扫把胡乱挥舞,嘴中骂个不停,贺小蔓被她扫中了好几下,最终被人搭救。当再也不敢有人靠近余梅时,她顺势站了起来,随后她死盯着贺小晴的方向挥舞着扫把直冲过去,众人见状也不管会不会被她伤到,急忙上前阻拦,贺小蔓迅速跑到贺小晴身前定定的站着,将自己妹妹护在身后。

余梅虽然凶狠,但终究是妇女,她很快被众人钳制住不得动弹,只能在口中表达对贺家兄妹的恨。

贺小武的大哥贺小文本来因为兄妹情深不愿面对别离,选择待在家中,但当他听闻余梅所做之事后,顿时火冒三丈,他走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后急匆匆地往人群的方向赶。

“都他妈给我让开!”

众人听见贺小文的喊声后纷纷让出一条道来,但当他们看见贺小文手中拿着菜刀时,顿时后悔万分,但为时已晚。

“我砍死你这个老妖婆!”

只见贺小文冲到余梅身前,没有丝毫犹豫和惊慌,拿着菜刀的手一挥,余梅下意识地用扫把横档,木制的扫把把柄轻而易举地被菜刀砍断,所幸贺小文砍偏了,刀身从距离余梅的身体半寸左右划过,在场的人无不惊恐万分,小孩子更是被吓破了胆嚎啕大哭起来,妇女们连连张开嘴巴大叫,余梅的叫喊声最为洪亮,喊叫之后她又开始泣不成声,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人慌忙冲上前去拦住贺小文,以防他在极怒之下砍出第二刀。

经过众人的努力,终于将菜刀从贺小文手中夺走,他整个人被乡亲们抬起来往他家中走去。

余梅浑身力气都被吓没了,她仍坐在地上厉声哭泣,嘴里说着:“这个杀千刀的嘞,六亲不认的不孝子侄,我是他婶娘啊,他怎么敢下得去那手!”

“把我砍死了,看他不蹲几年大牢,这没良心的混蛋。”

“贺大山生出来的崽子,没一个是好东西,都是讨命的鬼!”

贺小武看到刚才的一幕,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定定的看着,他身旁的贺小蔓贺小晴早就抱在一起痛哭不已。场面平静下来之后,贺小武提醒她们待会还要继续赶路去新郎家。

贺小晴调整情绪后说道:“家里今天发生了这种事,还是先回家看看大哥的情况吧,明天再过去。”

贺小武当即反对,“算好的吉日不能随便更改,况且新郎一家人都在等着我们过去,不去的话不合礼数,结婚毕竟是大事。”

贺小蔓与贺小晴表示无比担忧家中的情况,还想回去,贺小武再次说道:“家里还有小涛在,他会看着大哥的,大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做出冲动事的人,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你们还不了解大哥吗?”

最终贺小武三兄妹还是带着沉重的心情去往新郎家。

贺小晴出嫁当天发生的这件事在贺家村百年历史中算是比较令人印象深刻的一件事,贺明林家中长辈从来不敢与后辈提这件事,贺家村的知情人也不敢轻易与他们讲。

余梅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嚣张的气焰少了一半,至此不敢再找贺小文一家的麻烦。

而贺小晴虽然出嫁在外,但她从未忘记余梅对她对她家的所作所为,当她再次回到贺家村的时候,已经是那件事过去的两年后,尽管她得知余梅已经将贺城府一家人迎进屋内,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走进余梅家讨要公道。

贺城府本不愿承担余梅过失的责任,但迫于村民的闲言碎语,他最终妥协,给予贺小晴家一定的补偿,此事才得以收场。

此事成为了贺小武那辈人一生的痛,也是贺小武一家与余梅血脉亲情交互之间最大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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