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没有死亡经历的人，不配谈更好的人生。
-01-
据我母亲说，我出生时肺部好像有点儿毛病，睡觉时就像小猫一样打呼噜。
母亲生我时24岁，哥哥比我大2岁。
母亲说，我打小身体不是太好，但胖呼呼的，挺可爱。周围邻居都喜欢抱我。
70年代生活条件很差，尤其是农村。那时候还没有实行计划生育，一家有几个孩子很正常。孩子多了，大人也没那么上心。小孩子夭折的事常有发生。大娘家的一个姑娘和我同岁，刚出生没有久，就生病去世了。我却活得好好的。后来听母亲说，大娘抱着我常说，要是XX不走，也这般大了。
每个母亲对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总是牵肠挂肚，即使这个孩子不在了，在脑海里也永远挥之不去。
一天，母亲去做饭，把我放炕上。回头一看，我已翻了白眼，嘴唇发紫。用手一摸，已没有了呼吸。
母亲毕竟年青，马上就慌了。赶紧把奶奶叫来。奶奶看看了，摸了摸我胸口，说，这孩子不行了。
母亲知道我老是打呼噜，这次肯定是憋死了。
父亲那时在供销社上班，母亲不敢擅自处理，说，要不等他爹来了，再扔吧。
邻居一大娘正好来串门，听说我死了，也过来看看，顺便安慰母亲。
母亲慌慌地去找席子，准备用来包我。
邻居大娘摸着我胖胖的脸说，这么好个孩子，怎么这么短命。
然后又揉了揉我的胸部，等母亲找到席子时，我又奇迹般地有了呼吸。
可能邻居大娘按压胸口管事，就像现在的心肺按压，有时候能起死回生。
感谢母亲找席子慢了些，要不，可能把我早裹上席子扔荒野里了。
老天爷眷顾我，我打小儿就知道这点儿。
-02-
母亲说我从小多灾多难。
刚学会走没有多久，跟着母亲、哥哥住姥姥家。
姥姥家的那个村叫老庙，有个神奇传说，说那时发大水，唯有一座破庙没被水冲倒，全村人都到庙村挤，不管挤上多少人都能挤得开。庙周围全是水，但庙里竟是一个太平世界。
姥姥家前面有个湾，水挺深，里面有鱼，据说也挺邪乎。
那时刚开春没多久，刚破冰的样子。
大我2岁的哥哥和大我2岁的表姐带我到湾边看人捉鱼。
湾边的土很粘，好像是红土。
刚化开的冰面，岸边很湿，我一脚溜进水里，等哥哥和表姐发现时，人已不见，只看见水里面有个指头一上一下。
哥哥、表姐见大事不妙，一边往姥姥家跑，一边大呼:弟弟掉水里淹死了！
姥姥家里人扔掉手里活计，奔向湾边，但好像还要有几分钟的距离。
关键时候总有神人相助。据说，湾边两个拾草之人闻讯，先后跳进水里，顺着我的小手指指引，竟我把拎了上来。
母亲赶过来时，人家已把我放到岸上。几个有经验的人把我倒过来，控肚子里的水，呛得口鼻流血。
等活过来时，恩人早已不见踪影。
母亲一直遗憾，人家连顿饭也没吃。
至今不知恩人姓名。
我那时没记忆，以上全凭母亲、哥哥说起。但我知道，有些人做好事从来不留姓名，从来不要求别人报答。
希望我也做这样的人。
-03-
第三次就长大了，大约6岁左右，还没上学。
那时候农村刚刚用上电，经常有人触电。
有天，跟小伙伴去地里给兔子割草。路过一沟，树上缠着一根指头粗细的黑线。
有个年龄稍大的小伙伴把那根线揪过来，他说感觉线麻麻的，挺好玩。
他用镰刀割那线上的黑色胶布，然后把胶布缠到他自己的镰刀上。胶布没有了，只剩下裸露的金属头。
他对我们说：这个东西很厉害，谁敢摸？
小伙伴们纷纷往后退，好像很害怕的样子。
我小时候爱逞能，心想，这有什么！
我拨开众人走上前，鬼使神差般用手去揪那根线头。
登时，电流从我手指穿过，胳膊完成后又向腿部运行。
我摔倒在地，没一丝疼的感觉。耳朵里是加工房里加工面粉的机械刚合上闸的声音。
小伙伴们纷纷围过来看热闹，他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
我说：救我！
那线头还缠在我手指头上呢！
他们围着我看，我听见其中有一位说：你看，他装得这么好！
我特么不是装好么？
无人救我，我完了。我生平第一次对死亡有了一种恐惧感。
我想到了死。甚至想像自己躺在一棺木里，里面还放着我喜欢的小人书。
电流就像一根木棍，把我的皮撑得大大的，一点点儿地穿！
难受！
电流再从下向上回流时，天不灭我——跳闸了！
我从地上爬起来，左手大拇指都是糊糊的，闻着一股浓浓的焦味。放到嘴里咬，没有一点儿知觉。
真是无知无畏啊。
从小就是这么zuo。
我领教了电老虎的厉害。在路上，看见电线杆都要远远地绕着走，到现在连灯炮自己都不换。
不过，大家都说我命大。因为我们周边这几个村里，每年都触电死亡好几个人。
我就是那个幸运五十六吗？
-04-
参加工作了，仍然年轻气盛。
有一种毛病叫不服。
那时警校毕业上班不到一年吧，正是浑身十八般武艺没处使的时候。
五一节那天没啥事，跟着所长、司机去巡逻。
车拐进一采油队大院，一进院，院中一人，看见警车，立即翻墙而走。
这人有问题，弄不好是个逃犯。
我跳下车，同样翻墙而过，所长和司机逾回包抄。
那人比较胖，我与他百十米远。
他气喘吁吁，我暗自得意。
我说你站住，不然我开枪了。
实际上唬人，我根本没带枪。
他立即停下来，抱头蹲下。见我唬他，越发加速奔命。
我大概忘了一个词，叫穷寇莫追。
我把他追到一条河面前，这条河叫挑河，河面宽二三十米。
他下水后没游到三分之一处，就已经不行了，他喊：你快点儿打死我吧。我知道那叫声嘶力竭。
我在岸边看着，想，你自己淹死了不怪我吧。
谁成想，他竟一点点挪了过去，马上就到对岸了。
这还了得，我扒掉警服，把水往身上撩了撩，虽是五月，但水很凉。
我游了不到三分之一，就后悔了。
水涨潮，暗流冲得你不走正方向。
我想调头回来，但突然没有一点力气。
完了，我过分估计了自己的体力。
跑了几公里，再一下子跳到凉水里，体力都耗尽了。
我还没成家呢，就特么交代到水里了。真窝囊。
不行。我狗刨变仰泳。我翻过身来，手腿没有一点儿力气。
我抬脖子看了看来时的岸，当时就一个感觉，所长和司机如果出现，我说句：来救我，就不再扑腾了，爱咋滴咋滴。
可是，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无奈啊，我调整呼吸，一点点向对面挪游。
暗流冲变了我的方向，我一点点调整。
人的求生能力是十分强大的，有时连自己都想像不到。
我竟然一点点地靠到了对岸。
天不灭我啊。
我歇了歇，找那人，早没了踪影（再后来，他还是被我逮着了，抢劫，被判了四年）。
我还得回去啊。再不敢游过去了，也早已没有那个能力了。
一辆大船驶过来，我说，您把我渡过去吧。
船老大说，你咋过来的？
我说，我游过来的，游不回去了。
船老大说，你真够大胆的，潮河涨潮，每年都要淹死人的。
等我过岸，涨上的潮水早把我警服冲得不见踪迹了。
那时候，贼大胆啊。
呵呵。母亲说我从小多灾多难，朋友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有啥福？豆腐？
有些事，我承认，叫冥冥注定。
其实，我更相信一件事：
好人有好报。
那么，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做一个好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