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大爷杂货铺
1.
小的时候常跟在哥哥屁股后跑，一次，他带我去吃桑葚。
桑树在我们那里并不多见，赶巧，姥姥家村外的半山腰上，奇迹般地立着一颗。
走到桑树下，激动得发抖，从没见过这样的果实，哥哥已是第二次来，仍跟我一起抖。
尝了一颗，好吃，哥哥也常了一颗，说好吃吧？我重重点头。
接下来二人的反应截然不同，哥哥照例揪下来一颗，放到嘴里细细品尝。
我却刹不住车了，两手左右开弓，乱抓一通就往嘴里塞，由于果实的汁液似人血，树下发狂的我便活像个食人的饕餮。
哥哥说你慢点吃，别跟猪八戒吞人参果似的，都不知道什么味儿。
我说下回指不定什么时候再来，再来也未必还有了，最高明的做法就是高速多吃。
哥哥不说话，只是看我的样子傻乐。
几年后，他患白血病去世了。病情严重时通体不见血色，这一度让当时的我怀疑，那天吃桑葚时挂在嘴边的红，是不是他的。
他去世以后，每当我再不听话，长辈们训斥时常会说：你看，你还不知足，阎王爷把你哥叫走把你留下，你还不好好活着！
有的时候，我自己也常会想：是寿命短的哥哥赚了呢，还是寿命长的我赢了呢？
经历了很多事后，我才真正明白：桑葚还是要一口一口吃的，不在嘴里有多少，是亏是赚，取决于有多少味道，真真地在你心里留着。
2.
几天前的一个早上，手机铃声大作，一看是母亲。
有点惊讶，她很少早上来电话的。
她也怕打扰我，常常都是我不主动打，她也一直抻，有时我忙的忘了打，她便一直苦苦地等，熬不住了，才会在午饭或晚饭后的几分钟，拨通那个心心念念的号码。
别是出什么事了，我赶忙接起来。
电话那头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听得出母亲还没起，嗓子也不通透。
她说儿啊我说妈。
她支支吾吾好几下都没说句完整的话，我问怎么了，是不是出啥事儿了？咋这么早来电话呢？
她连忙笑笑说没咋，仿佛受了启发一样反问我：儿你最近挺好的吗？方方面面，有没有啥不顺心的啊。
我半张开嘴，又合上。再张开嘴，说没有，然后把牙咬紧。
母亲说那就好那就好。
我连声追问她：到底出什么事了？
她尴尬地笑着，笑声中掺杂着一句：妈睁开眼睛就看见你微信运动走了好多好多步，那时候才四五点钟呀，妈就想是不是你遇上啥急事了或者心里堵得慌晚上一个人出去喝闷酒，大清早才往回走。
这句话她说到一半的时候，我的眼眶就有点发热，等她说完连忙告诉她：是昨晚一个外地朋友过来，我们一起吃了饭，然后又去唱歌，一直唱到凌晨，倒了一会，才往回走的，没事儿，现在都回来补一觉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仍然重复着“那就好那就好”，接下来母亲的话便和往日一样了，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少抽烟，少熬夜，有心事的话别自己一个人扛，打电话跟妈说说，妈帮不上你啥，最起码，还能听听呢，而且有些外人不懂的地方，可能妈懂。另外啊，别总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多想想咱已经有了什么……
我一一应了下来，母亲像是提醒自己一样，转瞬就换了态度：你快回去睡会儿吧，妈没什么事儿，知道你没事妈就放心了。
重重的一声嗯，切断电话时发现手机里还有一条未接来电，信息备注是妈，时间，凌晨四点多。
3.
记得本科毕业后的第一年，过得没个人样。
经济上捉襟见肘，越是用钱的时候越赚不来钱。
不敢跟家里说，怕他们跟着一起发愁上火。火烧眉毛了，就只好向朋友借。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朋友呢，是一个我发条朋友圈就会赶忙问我怎么了的朋友。
可能是由于太了解，没等我开口就上来直接问我：用钱吗，用多少。
我也没绕弯子，说了个大数，然后又说了个小数，前者是一共需要的，后者是希望从她这里借得的，中间的落差，打算在从其他地方凑。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她把大数打到了我的银行卡上，确认以后跟我说：别问我哪来这么多钱啊，都是正道来的，也不用觉得不舒服，我知道你从不求人，肯定是遇到什么事儿了。我不多问，你想说时候可以跟我说，然后这笔钱我几年内都用不上，所以千万别急着还，从我一个人这出就行了，别再管别人借，万一有啥差池，现在损失的将来钱买不回来。
最后等我把钱还给她时，跟她道明了事情的原委，也讲了这一年内的风风雨雨和零敲碎打赚外快的经历。
她认真听完后只说了句：你对外人来说重不重要另说，但你要知道你对你自己来说，是很重要的，说罢还绘声绘色地模仿起广播喇叭的腔调：我们，要自尊，要自爱。
她跟我说这话前，叫了声我的名字，那时已经好久都没人叫过我的名字了。
4.
平时在网上写文章，常能在后台收到许多读者朋友的私信，各个年龄段的苦恼，大多来自生活千奇百怪的矛盾面，和一山放过一山拦的，种种艰难时刻。
不论是青葱少年还是忧郁中年，甭管是有钱的没钱的，干这的干那的，倾诉时总会捎带上来一句：我活到现在，感觉自己就是个loser.
很多人觉得loser的意思就是失败者，也对，但lose的原意是“失去，错过，遗失，耽搁”。
我想起了吃桑葚，想起了少与多，我想说：池子如果是漏的，怎么也装不满，人若不懂珍惜，不管吃到多少甜头，也一直会是loser.
诚然，生活是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味儿的，但面对下一次的复杂与无常之前，我希望你细嚼慢咽好这一颗。
珍惜是最好的止损方式，珍惜也是最快最大的获得。
你要在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我这么忙是为了给家人最好的日子的时候，也同时提醒自己多陪陪他们。别等在外边发现没人再会像他们一样惯着你的时候，才突然想家。你要知道，最好的日子，包括有你有我。
你要在向前追赶的时候尽情追赶，同时不忘回头，看看那些曾见过你屁股或为你擦过屁股的老朋友，这世界并非没人懂你，你也不是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了解是最珍贵的情谊，别把同伴当羁绊，要把同伴，当羁绊。两种羁绊，不一样的。
你要在失意困顿的时候仍不忘记吃早饭，要学会与孤独做朋友，练习与自己相处，甭管脚下一堆一块的景色如何，都别颓，想想那个曾被寄予希望的自己，然后拍拍这一路的风尘，打马追上前去。
你要学会珍惜眼前人，珍惜当下的时光，不要把每个今天都活成了明天的准备工作，今天就是明天，一生幸福感几何等同于此刻正在怎么过。你要记住自己的名字，并提醒他别为了求多，就傻傻地忽视掉，嘴角一抹红色。
本来无一物，一直在获得。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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