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庙祷告

1

老猫是一只奇怪的猫,全身黑色,腿短尾长,出生后不会叫唤。老猫娘一胎生了六个崽,没过三天,其它五只都死了,只有老猫活了下来。主人见老猫不会叫,觉得不吉利,把他丢到村外大路上,任其自生自灭。老猫的第二个主人姓王,人称王大脸,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那天刚好经过,看见老猫,稍加纠结后便带回家。王大脸家五口人,老公,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老公和儿子在煤矿打工,自己和儿媳在家务农。起初老公和儿子收入很高,王大脸家盖了一栋二层小楼房,生活很滋润,村里人羡慕。老猫每天除了吃喝就睡觉,从不抓老鼠,王大脸没计较过。有一天,王大脸在矿上打工的老公儿子出事了,煤矿给王大脸赔了好多钱。为了这些钱,王大脸和媳妇天天吵月月吵,甚至大打出手,动了村干部和乡政府。最后,王大脸和儿媳妇平均分了死亡赔偿金,孙子也每人一个抚养。起初生活好时,王大脸每天给老猫管吃喝,自发生变故后,王大脸看见老猫就生气,不是用脚踢就是用棍打,嘴里还骂老猫是煞星灾星。老猫在家待不住,就偷偷爬上门口的老槐树,待主人不在才敢溜回家。王大脸把儿媳妇赶跑后,手里有钱,今天买衣服,明天下馆子,还把头发烫得像泡面,整日倒腾,后来带着孙儿到城里去念书。临走时,老猫被装进编织袋,在去城里的路上,被王大脸连编织袋抛出窗外。老猫爬出编织袋,心里很惆怅,看见路边的大柳树,就爬上树呼呼睡了一觉。睡醒了,觉得肚子有点饿,这时想起了王大脸。虽然大脸天天打自己骂自己,但好歹也能给口吃的,现在到哪儿去找吃的呢?就这样一直待到夜幕降临,天边的月亮升上天空,漫天的星星眨吧眼睛。老猫顺着一条乡村小路,走进一个村庄。这个村子不大,夜灯稀疏,人声寂寥,偶尔狗吠鸡鸣。老猫饿的慌,窜进一户人家厨房,看见刚出锅的馒头,顾不得烫口,嚼了起来,忽然听到有人来,就迅速窜上房顶,听见一个女人用污言秽语咒骂自己。老猫没在意,吃饱了心里很高兴,捋捋胡须,摇摇长尾巴走了。

一个月后,村里人发现了老猫,男女老少齐上阵,到处追打老猫。老猫在村里混不下去了,又开始流浪。一日,他在高家庄村旁发现一座山庙。庙依山而建,突兀耸立,一座大殿雄立山顶。庙前矗立一座门楼,上书高家庙三个金色大字,庙内每日幡旗飘动,罄声阵阵,香客信众,进进出出,各类贡品,堆积如山。老猫像乞丐发现金矿一样,不知如何享受到手的幸福,整日吃贡品,睡古庙,看香客烧香许愿,优哉优哉。

2

 六月的一天,一场暴雨过后,天气放晴,太阳像火球炙烤着大地,人们忙着到田里收割小麦。老猫伸伸懒腰,窜上庙门的门顶。

老猫迷迷糊糊睡着了。突然一声咯吱吱的开门声,把老猫从梦中惊醒。老猫定眼一看,只见一个穿白色短袖,个头不高,身材瘦小的小伙子侧身挤进了大殿。老猫很疑惑,今天下过雨,到中午没有一个信众进香许愿,不知道这位有啥愿心。只见这个小伙子蹑手蹑脚走到供桌前,对着大殿内的菩萨像,扑腾一声跪在地上,不停磕头,一边磕头一边祷告。老猫很纳闷,平时香客信众烧香许愿,往往手提贡品香纸,或者捐些香纸钱,怎么这个人啥也没拿?老猫正想着,听见小伙子说,菩萨啊!请您保佑保佑我,前两天我在一家当官的家里,哎呀,您不知道啊,他们家里全是珠宝、金银首饰,现金堆得像山,房子啊,大的能养马,连卫生间的马桶都是自动冲洗的,哎呀妈呀,坐上真舒服。同样是人,他们怎么过那样的日子。我也没敢多拿,就用袋子装了一点现金和首饰,昨天我听说公安局正在破案呢,菩萨啊!请您保佑我,让我平安度过这个坎,到时候我给您捐个梨木香案。小伙子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磕头,老猫看着很可笑,不由得伸伸四肢,捋捋胡须。小伙子起身后,眼睛在大殿内环视一周,看见香案上的打火机,顺手拿起揣进裤兜,蹑手蹑脚走出大殿,四下瞄瞄,发现没人,快步走出山庙。

大雨过后,一阵风吹过,树叶上残留的雨水落下来,滴在老猫身上,老猫觉得不舒服,抖抖身子,纵身跳上大殿窗台。

这时,付夫人提着一盒贡品,迈步进入大殿。付夫人四十多岁,皮肤白皙,全身披金挂银,每次来庙里,总会带许多贡品,有各种水果及面点。她每次来庙里,不是求菩萨保佑孩子好好上学,就是求老公生意顺利,或者求家里生病的人早好。老猫几天不见付夫人,心里就像缺了什么,只要她一来,就会有许多东西吃。老猫倚窗蹭蹭脑袋,盯着付夫人看。只见付夫人把提来的贡品摆在香案上,点上香烛,双手合十,不停磕头,嘴里说道,菩萨呀,我活不成了,你可怜可怜我吧,我那千杀万剐的老公,最近叫狐狸精迷住了,整天不回家,挣得钱也不知道去了哪里,菩萨啊,您老人家显显灵,叫我老公清醒清醒,我们一家老小全靠他,求求您了,说着说着禁不住哭出声。末了,付夫人把自己戴的玉手镯褪下,恭敬地放在香案上。

看着付夫人走出大殿的背影,老猫心里一酸,甩甩自己长长的尾巴,大骂起付老板来。待付夫人走后,老猫赶紧从香案上抓起一块面包,躲在菩萨身后,慢慢享用。

一阵风吹过,刚才点燃的蜡烛灭了。大殿里走进来一个男人,老猫一看是常来庙里、出手阔绰的付老板。他体重二百多斤,头发总是那样油光发亮,夹着一个小皮包,走得气喘吁吁。一进大殿就扑腾一声跪在地上。香纸贡品没带,随手拿起香案上的香点着,磕了三个头,祷告道,菩萨保佑,我这次遇到麻烦了,给黄局长送了五十万,工程还没到手,最近听说纪委在调查,真是吓死人了,求您保佑保佑我,这坎过了,我给您唱台大戏。说着从包里掏出一叠人民币,放在香案。这时,付老板的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走出大殿。

老猫没见到贡品,很不高兴,狠狠碎了一口痰,骂道,死皮一个,转身跳上窗台。

这时,老道长带着一位中年妇女,向大殿走来。老猫一看认识,她是黄局长夫人,以前常来庙里,信仰菩萨,给庙里捐了好多好多东西,今天穿着一件粉色的旗袍,白嘟嘟一身赘肉好像随时要将旗袍绷裂。两人边走边说,向大殿走来。走到大殿门口,道长侧立躬身,让黄夫人先进大殿。

黄夫人慢悠悠来到香案前,轻轻拿起檀香,弹弹落在香上的尘土,道长帮着点燃,并拿了一个蒲团,放在地上。黄夫人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眼睛盯着菩萨的脸,缓缓说道,菩萨啊,最近家里出事多,不知道哪个坏人,把我家偷了,我也报了案,公安局那群人,一个小偷都抓不住,唉!最重要的是我家老黄可要平安,求您保佑了,您知道,我可是最信仰您,只要过了这个坎,我给您重塑金身,求您保佑,边说边磕头。末了,掏出了两叠人民币放在香案。道长一旁附和道,黄局长吉人天相,会平安无事的,并拿起木槌,敲了三下罄。这时,天空突然响起了打雷声。黄夫人一惊,愣楞地站了片刻,低头走出了大殿,道长也跟着出了大殿。道长给黄夫人说,黄局长会平安的,你看,这庙里的山门,大殿,花草树木,那个黄局长没有捐钱,菩萨会保佑的。黄夫人点点头。道长邀请黄夫人看看新修建的厢房及护栏,黄夫人同意了。

老猫吃饱后,喝了一盅香案上的龙井贡茶,伸伸身子,摇摇尾巴。又想喝酒,就窜到道长的桌子下面,找到盛着茅台的酒壶,咕咚咕咚饮了二两,顿时酒酣身轻,醉意渐浓。

老猫准备睡一觉。这时,庙外传来两个女人的叫骂声。老猫喜欢看热闹,就窜上庙门的门顶。只见山庙门口的一片空地上,刚出去的付夫人抓着一个女人的头发,使劲拽,边拽边骂,狐狸精,我叫你迷糊我男人,我要撕烂你的嘴,拔了你的皮,看你还勾引男人。被拽的女人满地打滚,绿色的裙子沾满了地上的土,边哭边骂,你没本事,管不住你男人,与我有什么关系。两女人抱在一起,在门口的空地上滚来滚去,像一对摔跤手比赛,不过场地大了点。最后,还是付夫人厉害,骑在那个女人的身上。那个女人像猪一样嚎叫,两只脚在空中乱舞,一只手在付夫人脸上乱挠,两只鞋早已不知去向。村里干活的人经过,驻足观看,一群流浪狗围着两人,狂吠不止,毒辣辣的太阳照得付老板的脸,热汗直流。付老板手足无措,边跺脚边说,都疯了,并不去拉架。听到这话付夫人猛站起来,随手把手机砸向付老板,付老板一躲,手机向老猫砸来。老猫赶紧跳下庙门。

正在这时,黄夫人刚迈出庙门,被老猫一撞,啊的一声,跌在台阶上,顿时,白胖胖的膝盖渗出血,道长赶紧扶住黄夫人。付老板看到黄夫人,一下子慌了,厉声呵住打架的两人。两人一看是黄夫人,立即住手,顾不得拍身上的土,一起跑上来,围住黄夫人。还是付老板麻利,俯下二百斤重的身子,背起黄夫人,边背边说,疼不。黄夫人说,疼很。付老板说,到医院看看去。黄夫人说,算了,估计问题不大,回家养养就好。付老板说,不敢大意,还是到医院检查一下好。司机把付老板的宝马车开了过来,黄夫人坐前排,付老板坐后排中间,左面坐着付夫人,右边坐着付老板的情人。

汽车一溜烟不见了。道长愣愣地站在庙门口,老猫看着落在地上的手机,一点睡意都没有,好心情不见了,心里骂道,奶奶的,你求菩萨,他求菩萨,叫菩萨保佑谁啊。

3

今天日子真怪,下午连一个人影都不见,庙里除幡旗飘动的声音外,连松针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老猫心里瘆得慌。

待到夜幕降临时,一轮圆月悬空,大殿内贡烛高照,香烟缭绕。老猫在殿内窜出窜进,好自在。乘着夜色,庙内终于走进一个人,老猫盯眼一看,是疯三来了,老猫心想,完了,今晚看来没吃得了。记得去年三月三,庙里突然闯进一个人,疯疯癫癫,大家都不认识他,问他来自哪里,他就摇摇头,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就伸出三个指头,大家就叫他疯三。他走进大殿,拿起香案上的苹果啃起来,看到香案上的玉手镯,戴在手上,又翻翻香案,把檀香和蜡烛掀落一地,最后拿起放在香案上的一叠叠人民币,点在贡烛上烧了起来。人民币的火焰照得疯三的脸一片通红,不一会儿,香案上的人民币都化为灰烬。疯三唱着歌,大摇大摆走出大殿。

突然,听得疯三一声惨叫,老猫跳上庙门,只见一辆警车飞身而过,疯三倒在地上,全身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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