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看着《2666》,有种东西让他魂不守舍,不到10分钟抬头看了两次墙上的挂钟,最近他发现自己因为听不到钟声而焦虑。可能是突然想起了昨天在冰箱里看到的牛肉干儿,可他刚刚才吃过一大块儿饼干;也可能是尿意,之前看书时没留神,每次喝水时,都比往常多在杯子里倒了一些水。
可他仍然牢牢的钉在椅子上,清晰的感觉到大腿里的骨头和椅子的木质座面隔着几层铺叠在上面的浴巾挤压肌肉的微微痛感,还有让脊柱不偏不倚地靠在椅背正中间踏实的压力,眼睛转得比往常略微慢一些,一行行扫描着书上的文字。于是整个人看起来像在某种奇特的魔法作用下,精神上有离开椅子的冲动而且目的明确,思想和身体却仍是一个老实的阅读者。
有些事情总归是要做的。正如墙边的那架老立式刚琴,在他回来的一个月里一直贴在右边的墙站着,至多算是客厅的装饰品和书架子,白色印花麻面防尘罩上面摆放着温度计、一把小扇子、一个台历、一本小时候的日记和两摞书。直到前些日子的一个晚上得到通知:第二天小区停电停水,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两点。于是那天上午庞大的客厅装饰品,又变回了钢琴。他从低音到高音再回到低音把每个琴键都弹了两遍,之后弹了唯一记得的一首克莱德曼的曲子,除了有些跑调的音符还伴着指甲敲击琴键的声音,然后是几小段能想起来的小奏鸣曲,卡壳了几次,最后干脆弹起了不用费啥脑子的哈农指法练习曲。
扣上钢琴的盖子,放下防尘罩,他得到了某种情感上的满足。他刷起朋友圈时想到,即使先前忘记了,到某个时候自己也一定会弹它,这就像某种本能,或是需要。正如这条好友动态,曾经的街舞专家嘻哈歌手,上传的一段最新歌曲的说唱。平时西装革履和那些不得不忙着应付的琐事把他包裹起来,可乐器——一副好嗓子和活跃的神经——就摆在那儿,触手可及,到一定的时候总会跳起来,唱起来。
琢磨着怎样摆脱椅子的束缚,他在撬杠的一边压上不怎么强烈的尿意,再加上想吃牛肉干儿的冲动,还差那么一点儿力道。最终,晚上洗过澡的脸上又生出的一点点油腻推了他一把。他起身解了手,然后把洗面液拿到厨房就着水槽洗了脸,转身在冰箱里拿出牛肉干儿的铝箔包装,从刀架抽出剪刀,没有思考,直接剪开,撕下封口扔进垃圾篓,口腔里涌出的液体让下巴两边的肉一阵酸疼。裹着明晃晃的铝箔纸袋,棕色油亮的肉干占据着他全部的视线,一瞬间眼前浮现出草原上奔跑着骏马的鬃毛。他试着把剪刀放回原位,记错了地方,右手妄图把剪刀插进一个放刀的小开口里,被拦截了两次。
放好剪刀,他咬下一块牛肉干儿嚼了起来。从厨房走向客厅,脑子里一边浮现出一些有趣的概念,他想把这些话敲下来,因为如果不直接记下来,明早就会忘记。正如有一天夜里电闪雷鸣下起了暴雨,那时强烈的感受如潮水般一波一波袭击了他,他把心脏病发作一般的胸闷和眼前产生的幻像用微信语音记了下来,第二天早晨醒来听录音,不断的惊讶于自己讲述的内容。可眼下电脑扣子放在椅子上,上面还盖着鼠标垫和鼠标,再说,开机也有点麻烦。如果换做用手机记录语音,说话这个动作本身就会干扰甚至打断思维绵弱的细流。这时要是有一个思维记录仪就好了,他又大嚼了两口牛肉干儿,把它放回冰箱,回卧室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