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阿龙约我在街角的奶茶店见面，说有事找我。
等我到奶茶店的时候，却没见到阿龙的影子，心想难得阿龙也有迟到的时候，待会可以数落他一番了。坐着无聊，便起身踱步到奶茶店门外,看过往的行人。马路对面的休闲会所一到晚上就张灯结彩的，霓虹灯闪得眼睛有点花，正仔细观察站在会所前面派发传单那两个女孩的时候，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声音：这天怕是又要下雨了。
心下一怔，心想怎么在这遇见三婆了，听着声音似往我这边走近，赶紧悄悄挪动步子，假装要买手机，走进了边上的手机店，前脚刚踏进店门，里面的营业员立马满脸笑容地迎上来：这位美女是想买什么样款式的手机呢，我们样式齐全，包您能挑到满意的... 正在为难之际，手机响了，是阿龙。
回到奶茶店，阿龙在角落向我招手。我在阿龙对面坐下，正想揶揄他几句，却见阿龙神色不安，眼睛不时地瞟向门外，便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半晌，阿龙才开口道，齐飞出事了。
齐飞，三婆的儿子。齐飞吃边境饭，却不让三婆知道，跟三婆说的是和朋友去国外打工，三婆精明不好骗，齐飞便让我一起瞒着三婆，每月给三婆的钱也全经过我手再转交给三婆。每次见三婆兴高采烈地告诉街坊邻居，她儿子在国外赚着美金的时候，我都觉得过意不去。
阿龙告诉我，上周齐飞带人过境，有几个人是一伙的，不愿意给钱，反威胁阿龙说不带他们过境直接报警拉人，要断了阿龙的财路。齐飞倒是不怕，能吃边境这碗饭，他早就将两岸的警察都买通了，带人过境只是提前说一声的事儿，做了几年也没出过什么大事，便不将那伙人的威胁放心上，直接拒绝让他们上船。谁知这次的人并不好惹，等阿龙带人过了境回到岸边的时候，警察正在他家里等着，说是偷越国境，拐卖人口等罪名。之前用钱买通的警察早就不知去向。
阿龙来告诉我这件事并不是要和我商量怎么捞齐飞，而是想让我瞒住三婆齐飞要坐牢的事。齐飞虽然吃的边境饭，但从来不做缺德的事。有人需要过河的，给钱，齐飞带他们过去，有工作的时候会介绍给他们，不恃强凌弱，不坑蒙拐骗。河对岸的小国，贫穷落后，很多人远离家乡想渡过这条河到这边来谋个生计，这个中间的人，我不做也会有人做，而且我觉得我做会比他们好一点。这是齐飞当时跟我说的。
齐飞老爸死得早，三婆一个人将他拉扯大，他自己书念得不好，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就跟三婆说要出去找事做。四处辗转，跟别人上过工地、下过海，始终没赚到什么钱。一个偶然的机会，跟了个广西人到边境去，一待就是几年。
过了几天，三婆来找我，问怎么最近齐飞都没给她打电话，她打过去又老是说关机，都好几天了，心里头想儿子。我一时语塞，只能安抚三婆说，没事，上周齐飞跟我说了，他手机坏了，所以才没给您打电话的，等他买好手机马上就打给您。三婆又继续唠叨着说，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好不好，虽然总跟我讲他过得很好，每天吃饱睡好，可我这心里头啊，老七上八下的，只有他老实待在我身边我才觉得踏实...
我住的这座城市，秋脖子短，一晃，又得准备添置冬天的衣物了。立冬那天，架不住母亲的唠叨，答应去见她朋友的儿子，母亲嘴上虽说让我别一天到晚闷在家里，多出去走动走动，其实我知道她已经在给我安排相亲了。
慢腾腾走到咖啡店的时候，那位男生早已等候多时，脸上似有些不耐烦，见我过来，还是礼貌性的起身给我拉开椅子。坐下后却彼此无言，男生显得有点尴尬。我倒是无所谓，想着与其在家听母亲的唠叨倒不如在这安静的咖啡馆消磨一下时间。对面的男生身子看着挺壮实，着浅灰色毛衣配黑色大衣，脸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留了个板寸头，手里的勺子一直在咖啡杯搅拌。整体看着有点不搭调的斯文相。
“天挺冷的。”我对他说。
“嗯。”他就嗯了一声。
当我想放弃跟他聊天的时候，对面的男生却开口了。我们的妈妈是朋友，他说道，我是家中独子，警校毕业，分配到这座城市工作，快两年了，我妈挺满意你的，我也没什么意见，如果...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边讲话一边搅拌咖啡的样子，有一瞬间让我想到了齐飞。
升初二的第一天，也是下午的光景，我、齐飞、阿龙，三个人一起翘掉下午的体育课偷偷跑到校外的冷饮店，我跟阿龙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假装拿报纸在看，偷瞄坐在进门窗边位置上的齐飞。等了好一会儿，冷饮店门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的响起来，街尾杂货铺的四姑娘犹犹豫豫的走了进来，齐飞一看见四姑娘，腾地就从座位上站起来，想扬起手打招呼，抬了几下还是放下了，指指自己对面的位子。两人坐下后，却并不说话，齐飞更是头都不敢抬，一直低头拿吸管搅拌面前的冷饮。直看得我跟阿龙死命憋着笑。
“怎么了？”对面的男生问，我这才发现自己不经意笑了出来。忙摇摇头道，没事，想到些好玩的事。然后向他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回去几天后我就去找了三婆。三婆一见我，就拉着我说，齐飞这小子要把他这个老娘忘了，都多久没给我打电话了，还回不回来过年了...我反握住三婆的手，三婆，别念了，我今天来就是告诉您齐飞回来啦，我们现在就去接他。三婆一听不相信的看着我，真的假的，往年他都会提前打电话给我的，妮子你是不是在骗我啊。我一再跟她保证，三婆这才相信，又紧着念叨，哎呀，你看，齐飞要回来了，家里我什么都没准备，齐飞最爱吃我给他卤的肘子了...
近年关，车站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三婆不停的伸长脖子张望，我跟阿龙劝她坐会却怎么都不听，一个劲的瞅着出站口。我正寻思着在里面呆了几个月的齐飞会成什么样的时候，一旁的三婆突然兴奋的喊起来：飞儿，齐飞，妈在这呢。忙看向出站口，先是一颗程亮的脑袋瓜映入眼帘，然后就看到一脸坏笑的齐飞正望着我们。
回家的时候，三婆一路都在跟街坊邻居说，我儿子回来了，飞儿这孩子可乖了。然后回头问我，你说是吧，飞儿是个好孩子。
我说，是啊，齐飞是个好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