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九月,带娣儿离开了这座边陲小城,返回了老家。一路上,坐在公共汽车上,看着沿途泛黄的玉米地、依然颜色艳丽沐浴着阳光的扫帚梅花,还有银光闪闪的江水,带娣儿在心里唱起了《希望的田野》。
和往年一样,带娣儿重新开始了辛苦忙碌的秋收生活。
北方的秋天不像南方那样多雨,总是天朗气清、蓝天白云的,伴随着这样的天气,再加上收获的果实,人的心情也会不自觉舒畅起来。
这一天,带娣儿的爷爷任喜翔接到通知去乡里开会,适逢乡里赶大集,公共汽车上的人特别多。有带着特产拿去卖的老人,有抱着孩子去赶集、串亲戚的妇女,还有身穿格子衬衫去乡里逛的年轻小伙儿,也有和任喜翔一样去开会的村民代表,满满当当挤了一车人。当时的盘山路九曲十八弯,走不了几百米就要拐一个大弯儿,经常让人站不住。任喜翔在拥挤的人群中东倒西歪,差点晃迷糊了。这时候,一个红格子牛仔裤的小伙子用手轻轻推了推任喜翔的手臂,示意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任喜翔用力睁眼看了一下眼前这个小伙儿,说了声谢谢就坐下了。一路上,小伙子都不说话,一直看着窗外。任喜翔倒是一会儿一抬头,悄悄打量着这个与众不同的年轻人。
这个红格子的男青年给任喜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一辈子都比较挑剔的老头儿,无论是在城里做管理,还是回农村种地,所经历的人中没几个是他看得上眼的。到现在为止,他在村里只有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就这样,俩人没事儿下个棋还经常翻脸,可谓是刺儿毛老顽固一个。
深秋的北方,尽管有些凉意,但集体干起活来就又热又闹了。带娣儿家的地大多集中在村西马路上下,所以每次秋收都会在大马路上走一段儿。这天,任忠正带着两个女儿走在路上,迎面和村民孙老二寒暄着聊了起来。任忠笑呵呵的冲着孙老二说:“老孙,看你这架势,今年丰收了呗?”孙老二腼腆的笑笑:“是啊,今年玉米长得好,棒子大、颗粒多,西头那片地昨天收完了,今天带上满意装车拉回去!嘿嘿!”说着,冲着他身后坐在牛车上的满意笑了笑,孙满意也抬起头抿嘴一乐。这一对父子,腼腆的样子还真挺好笑,惹得任雪梅和带娣儿也不禁笑出声来。短暂聊天后,孙老二和任忠向着各自方向奔去。
半个月后,村里开始了秋收后的整理工作。收完豆子的运去家里场院平铺打场,把干脆的豆荚打碎,挑出里面的豆子装进麻袋;收完玉米的全家扒玉米,一部分“光腚”玉米晾晒几天扔进粮仓,另一部分“带把”玉米一串串系好挂在帐子或带枝桠的木桩上,还有少量扒成玉米粒,装袋子里收起。正当大家热火朝天的忙着秋收的收尾工作时,带娣儿家来人了。
这是村里有名的媒婆白玉梅,村里好多年轻男女都是她出面撮合的。尽管在村里享有一定声望,但白玉梅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太唯利是图,说白了就是爱钱,只要给钱,瘸腿的、智障的他也能忽悠着给配成。
任喜翔最不喜欢这类说话不实际,钻进钱眼里的人,看见她来没好气的说道:“我说老白婆,你来干什么?我们家现在正忙着,可没空招待你。”白玉梅丝毫没有受影响,还是热情的笑着说:“老任大哥,你看你这话说的,咱都乡里乡亲住着,客气啥?你家人多就是好哈,姑娘儿子都能干!特别是这俩大闺女,人家都说谁娶了谁有福!”说着走到任雪梅和带娣儿身边,拍了拍她们后背。
任雪梅对这个说话自来熟、还爱动手动脚的女人厌恶极了,回头给她一个白眼。带娣儿则低着头,一直闷头干活。看大家都没什么反应,白玉梅收了收表情,转身走到任喜翔身边,哈下腰小声地说:“老任大哥,我今天来是受村东头孙老二的委托,和你们家说亲事的,他们家二儿子孙满意看上你家带娣儿了!”任喜翔一听,停下手里的活,抬头望着天空大声吼了声:“没门儿!还孙满意?孙如意也不行!我不同意!你以后别再来我家了!”转头做了一个打发的手势。白玉梅一看这架势,老头儿八成又要发火了,于是悻悻的走了。
老任头儿这一嗓子吼的,让全村上下都知道白玉梅来说亲了,同时也让一直老实憨厚的孙家人丢了面子,一时间大家都不敢对任家姑娘有啥想法了。然而,有一个人敢动心思,那就是张家大儿子。
自从上次任雪梅逼了他一下,老张家就一直谋划着找个合适时机来说亲,但也知道老任头儿的脾气秉性,一直没定下来媒人。张喜顺的大姨刘秀荣在村委会当妇女主任,出面倒是有一些面子,但面对老任头儿还是有些打怵,于是刘秀荣帮外甥张喜顺出了个主意,让他找任喜翔村里唯一的朋友——老王头儿
老王头儿全名王书发,原本是临城一个有文化的大户人家的长子,在动乱年代为了保全家人举家搬到了岗顶。当时在岗顶地不多,后来志愿帮国家修公路,慢慢转成了工人,也称道班。如今,老王头儿退休了,把工作传给自己的儿子,自己则在道班的家属房里开起了小卖店,位置就在任喜翔家对面坡上方的马路边,所以这俩老头儿经常在一起聊天下棋。
这一天,老王头儿和老任头儿坐在一起下象棋,正下到最后的激烈环节,老王头儿有点举棋不定,寻思了半天也没落棋。这可把暴脾气的老任头儿急坏了,敲了几下旁边的茶缸子,不耐烦的说:“哎呀,老王,你下个棋怎么这么费劲?太磨叽了!”老王头儿听了倒是更不紧不慢,认真的说:“老任,不是我慢,你看看我这棋,本来就被你吃得不剩啥了,只剩下一个兵、一个車、还有一个相,兵和車都不能走,手里这个相,怎么走都不对,真是进退两难、左右为难呀!”说着摇了摇头。“难也得走,走了说不定还有一丝机会,不走,你就困那了。”老任头儿不假思索的说道。
老王头儿一看有门儿,就继续借着机会说:“最近你家里的事儿我也听说了,假如你们老任家姑娘就是这盘棋里的将,我这边都是动了心思想接近的小伙子,但大部分被你拒绝了。现在还有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小子,这个大将可能也相中了。他进吧,怕被拒;不动呢,又不甘心。照你的意思,还是应该尝试争取一下,对吧?”
老任头儿听到这,就明白老王的话中话了,直催他有屁快放,老王这才将张喜顺和任雪梅的故事娓娓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