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出山药有感
/小鱼
一分膏腴一分美,
饕餮自来多追随。
世人只怜盘中物,
可念稼辛农人累。
一一题记
家乡焦作,是“四大怀药”的原产地。这里古称怀庆府,所产的山药、牛膝、地黄、菊花是四大中药。我国最早的药物学经典《神农本草经》,把“覃怀地”(怀川)所产的山药(薯蓣)、地黄、牛膝、菊花都列为上品。之后历代医药名家由表入里、去粗存精中进一步发现了“四大怀药”的优秀原始本性。因而此说流传至今,并成为品牌。其中,怀山药可以入食,当地人可以当成饭吃。
很久以来,我心心念念想看山药是怎么从地里挖出来的,并想象过很多种美好劳动场景,但终于看到时,我却傻了脸,虽泪未盈目,心里也直泛酸。
平日里,我喜欢把山药洗净去皮切小块儿放冰糖煮了吃,每每看着白瓷小碗里洁白软糯适口的炖山药,其中再点缀几粒红红的枸杞,感到无比香甜享受和赏心悦目,顺带对那细长规整的一根山药是怎么从地里挖出来的也充满好奇,甚至想,它在土里是横着长的还是竖着长的。
那天是周日,半上午和师友约好,我怀着谜底终要揭开的兴奋,一路将车开到位于黄河滩区的一块山药地地头。刚到地里时,早晨还有点阴郁的天已晃开了脸,太阳懒懒散散、干干净净地待在天上。零零散散分散在地里的雇工们已经劳作了许久,他们低头忙他们的活计,全然不顾身边多了几个旁观者。
这里种的怀山药,又称"铁棍山药",分垆土地生长和沙土地生长。垆土土地硬实、黏性大,沙土要松软得多,没干过重活的我也能铲动,但是磨手扭腰的,只能剜上几下。我待的地块就在黄河边,是沙土地。也因此,这里的山药需要人工刨挖,机器反而用不上。
山药都是深埋地下的,想看到它长在啥地方,得先用钉耙小心地搂出山药像小尾巴一样的须根,然后再用特制的铲子挖。那铲子头宽只几寸,长有半尺,上面楔有长长的把,雇工或跪或坐在沙地上,靠双臂的力量,把铲头深深插入地里,再奋力将挖松的土扒向后边空着的一截窄沟。当接近直竖的山药时,为不铲断和伤着山药皮,他们又会在山药的两侧各插几铲,如此彻底弄松山药左右的土,这才轻轻掂着须熟稔地像逮着人参娃娃一样把全须全尾的山药提出放在身旁,然后继续挖下一根。他们一心干自己的活儿,并不因为新收获激动,一切安安静静,自自然然,很如常。山药长得长,一般要挖一米多深的沟才能挖出一整根。他们这样劳作的报酬是挖一米长的地得一块多钱,熟手一天也只能挖一百多米。
中午饭晌,因为离家远,地里的劳作者也不回去休息。他们在地里刨个坑安个锅,烧上干柴做一锅面条便是午饭。四野沙土荒黄,冬天的冷风含尘,他们在地头吃完饭,还要开始下午的工作。
天大地大,他们跪在土地上完成他们的劳动,于我却陡然生出无比的敬畏和虔诚。见过站着收获,见过弯腰弓背收获,却第一次见到跪着的,这里又饱含着多少劳作的艰辛不易。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这话,《悯农》这诗,耳熟能详,妇孺皆知,又有谁真识其中滋味,有多少人又是左耳进右耳出,让它们像打水漂的石子,几番涟漪后沉寂水底不见影踪,剩下的只是对稼禾的随意和享受。
日常,我也轻慢着一日三餐、盘中美味,食之应当,弃之无畏。看了今天出山药,还能那么理所当然吗?我想,我是不能了。他们的辛劳,让一箪食一壶浆都绽放着神圣,除了敬重,我想不出更好的回报。
心存敬畏,方知行止。在地里,有一把药铲,锃明瓦亮,主家说已用十几年了,而那钢口看着愈加好。今人有此应手工具尚且如此艰辛,古人更不敢想。看出山药,让我对劳者的辛累感同身受,更让我平添敬畏,这敬畏中又杂陈着传承的厚重。这趟温县行,我轻飘飘地来,沉甸甸地走,而这份深沉,又何尝不是我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