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律师

星期天，跟舅舅约好了，秋冉回了趟老家，那个叫渡口的江南鱼米之乡。在咖啡厅包厢里面，她看到了自己的母亲，她在抹眼泪。秋冉本不想让母亲知道，但是她有怎么能不晓得呢！

“我听你舅说了，他打你了吗？”

“没有，妈。我很好。”

“妈也想通了，离吧，这样的日子，连我这个外人都过够了。不要管你爸爸，他就是个老古板。以前担心着你弟弟找老婆会受影响，现在他也有稳定的发展对象了，你就离吧。妈妈不反对，我只希望你一个人在江城不要有什么就行。”母亲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

坐定后相互介绍了一下，舅舅也算是有头脸的人，给秋冉介绍的律师在当地也算是出名的简律。秋冉把资料全部带了过来。交给了他，简律翻了一下，时不时的问了问情况。一切都是那么公式化。

“小冉，资料我都看过了，你舅舅是我老朋友了。既然相信我，我想问问你对诉讼有什么样的要求。”

“简叔，我就想两点，1、儿子归我，抚养费不低于五千一个月；2、房子归我。”

“呵”，简律推了推眼镜，笑了笑“我们面对的是法庭，法律讲的是证据，你这样相当于要对方一无所有。你提供的证据恐怕很难。一方面，房子当时买的时候是三七开，女方七男方三，而且还有几十万房贷也是共同的，房产证上也是夫妻双方的名字，你要全部房产，在新的婚姻法中很难，儿子归你也有一定的难度，虽然你已经给出他经常深夜回家，并且长期出差的证据，但是你的经济实力跟男方差距很大，他如果在法庭上要求抚养孩子，经济上你处于劣势。还有你给出他婚后出轨的证据只能在财产分割上略偏向你，总体来看你的诉求比较困难，当然我们到时候打感情牌，陪审团和法官可能会对你有所倾向。”

“那男的在家吵架，砸东西，他有暴力倾向。”母亲焦急的问。

简叔笑了，“阿姨，小两口吵架拌嘴是正常的是，法律上只有涉及对小冉实质上造成伤害那才能算，很明显，男方很精明在这点上。”

“小冉，法律将就证据，法庭上不会听你哭诉这几年的心路历程，而是一条条看证据，你明白吗？我们经手的离婚官司，但凡男人上了法庭都会抢夺儿子的抚养权，这是一种手段，但如果他们得到了他们想要的财产分割权，没有一个男人会真心想要孩子。这就是现实情况，如果在财产分割上你愿意让步，这趟官司就能打。”

“简叔，我愿意让步。”

“不行，那一家子都是虎狼，你要是让步，他们就想着要上天。他们恨不得把房子全要过去。”妈妈很激动。

“阿姨，哪那么容易，房子三七开总是事实吧。你们现在房子估值在300万左右，除去贷款，他们家能分80万，如果你能让步，120万左右我都能解决。

秋冉望着窗外，这个咖啡厅风景真好，和煦的阳光本不该讨论如此伤感的话题。这个时候舅舅开口了，“好了，小冉，今天就到这里吧。舅舅还是那句话，现在还欠缺一个时机，反正材料也都带来了，等下都给你简叔叔带走，我们都准备着。等时机一到，我们就把他收拾掉。你简叔还有事，我去送送他。”就这样，舅舅把简律送出了咖啡厅，从二楼看下去，舅舅在楼下跟简律说了些话，”一个时机..."到底什么才叫时机？

“我的舅可真是老奸巨猾”，秋冉心里头的话无端的冒了出来，连她自己都想笑。

跟舅舅聊了会，陪着母亲一路回来家，车上秋冉她们都没有说话。将母亲送到后就要立刻赶着回江城，走前老妈把秋冉叫住说，“在坚持一下，离了婚就回老家，你舅那边让他给你安排个工作，实在不行就跟着你舅工作。没事，回头妈给你舅说啊。”

秋冉机械的点了点头，她知道不管她再怎么不愿意，现在这个工作都是都瑞家给她安排的，离了婚，还怎么在这个单位里面呆着，都还是要辞职的。还有三个月…

回到江城，又是一个星期，这个星期里，郭总给他们介绍了两个工地，也不知道是不是老陈的意思，一个在江城周边的一个县，一个在蓝湾，江城的地级市。秋冉带着小韦两边跑，他们已经重新设计了名片，对方看到他们是兄弟系统的多少给点面子，会邀请他们去办公室喝个茶。对方单位以为秋冉和小韦是郭总手下。

回了公司跟胡总汇报了情况，胡总笑眯眯的看着秋冉，说“很好呀，你们还是不错的，公司一直希望年轻人能拿点拼劲出来。放心啊，我会和陈总和郭总沟通的。”这是他们部门的直级领导，能得到他的肯定心里还是很暖的。

不管他们风吹日晒的行走，还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吃着冷饭。至少也是看到了点希望。

到了第三周，秋冉和小韦再去工地，已经一个星期的接触，对方项目经理说已经和郭总谈过了，可能月底就要签合同，秋冉很高兴，回来时还跟小韦一起吃了个饭，畅想着以后部门有了钱该多好。这是她第一次由衷的心情好。

可是却忘了，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中奖的人？你所期许的，偏偏看不出是老天在涮你。

二月底开例会，秋冉以代理副职第一次参加这种性质的会议。在会议上，郭总先汇报了这个月的情况和收支。提到了这两个工地，“这两个工地，我们确认意向的是蓝湾工地，基本上达成协议，下月初就正式签合同。这次供应八百吨钢筋，预计投资三百五十万，先垫百分之四十下去，一个月的帐期，上浮15%，虽然工地不大，但是单价谈的还不错多，利润大概12万的样子，也就两三个月的样子，先是一期工地，二期要两千吨左右。当然这还要感谢国贸部的小秋他们给我们做了前期工作……还有就是那个县级市的美斓苑的工地，我们基本上也谈的差不多了.......”

后面的话秋冉基本上都没听进去，前期工作，她的脸从红透了转向白，秋冉看向周围坐定的一水的领导、主任、老总，她又望了望陈总，他在专心的看报告。嗡嗡声从耳朵里面响起。

散会后郭总等人都走了对秋冉笑着说。“小秋，这次你也是功不可没啊，周末我们部门聚餐，一起来吧。对了，你和小韦跑了这么多趟，去找廖姐把费用报了，我交代过了，一定不让你们吃亏啊。我还有事，先走了。”

一句说话的机会都没给秋冉留下，她去了胡总办公室，胡总让她坐下。“胡总，郭总这是什么意思，去年年会聚餐的时候，他说了，项目只要是我们部门跑出来的，垫资算他的，利润算我们部门的。现在什么意思？”

“你不要激动，现在这样的安排是最好的安排。”

“什么叫最好的安排，我们部门到这个节骨眼上了，您知道我为了这两个项目跑了多少趟，请他们项目部吃饭，搞关系，现在成了就翻脸不认人吗？”

“行了，这两个项目是你自己找的吗？”胡总脸上露出了不耐烦，“价格成本合同哪一个是你做的？郭总今天在会上这么表扬你，你该好好考虑考虑了。傲气 傲气就有用嘛？”

眼泪在眼睛里面打滚，回想起天天在土堆里面转悠，陪着笑脸，请客吃饭。认真记录数据回馈给郭总，原来这一切的一切换来的只是一句前期工作而已。

秋冉拿起包转身朝外面走。“这两个项目最初也不是你联系的，你是不错，改制后，如果你还想搞业务，你出面让小郭领这档子人情。”

“谢谢，郭总和胡总的厚爱。”

“小年轻不要意气用事，还耍脾气？哼”又是冷笑。

公司楼下，秋冉看到了小韦。他已经知道了吧，秋冉们去了材料部，面带微笑的接下来廖姐睇来的一沓子钞票。

“其实也行啊，回头跟着郭总干。也不吃亏。”胖子憨憨的笑了。

“你听见了？”秋冉想着刚刚胡总的话他是不是听进去了。

“我听说郭总点名要你过去，公司传的。”小韦说，“哎，你不要有顾虑，材料部多好呀，一年二三十万年薪啊。如果是我早就去抱郭总大腿了。”“公司人一直瞧不上我，我懒惯了，也没人…”

“胖，”秋冉打断他的话，“共事时间也不短了，我哪个部门都不去，如果你也像公司里人认为我是用表现换一个职位，那我们这几年也白处了。”

“我怎么可能这么想，想表现和真努力我还是分得出来的。只不过我觉得，如果真去郭总那边，对你是最好的出路。”

“找出路？那我跟文经理又有什么区别？时机一到，头也不回的舍弃掉组员？”

“我…，”小韦叹息一声，没在多话。秋冉知道他心里或许也是这么想的，现在公司里都在传着各种版本的闲话，秋冉表现的好让郭总刮目，要去了材料部。可以说是踩着组员包括领导的头往上爬。要知道他们部门领导的年薪都达不到材料部职员一半的数字。在这种部门当个领导还不如到材料部当个职员。

“哎，”秋冉轻叹，“被人背叛和抛弃的滋味我领教过太多了，我只告诉你，放心。”

秋冉数了数钱，除去开销，还多2000，郭总的施舍，秋冉一把给韦魏。

“诺，拿着。别人的心意我们要领，为何不领。”

小韦接过钱看着秋冉，“你不要？”他知道，虽然秋冉这个挂名的副职，人前还喊个经理，人后跟他一样，一个月依旧三千块。又不是真的经理。

“我不要，这是你的辛苦费。胖，你记着，我只有辞职和依旧在这个部门两条路，没有第三条。”

回到家，秋冉认真想了一下，在网上查到的工地他俩也去跑过了，基本上人工地进场前都已经确定好材料的下家了，只能做点零碎急用的钢材生意。名片也发了但是到现在还没有一家打电话给自己，人工地也是找熟人做生意，像他们部门这样没人牵线搭桥怎么也不可能掺合的进去的。“我该找谁帮忙呢？郭总，不可能了。胡总和陈总手上都应该是有资源的，放不放给我还要看我的表现。”秋冉脑子中只有一个人，都鸿礼！秋冉老公，都瑞的叔叔，秋冉所在的系统副局长，她能来这个公司也是他的面子。这个在政界能呼风唤雨的人，要是能得他帮助一二，秋冉其实早就在打这个主意，只是她和都瑞现在的处境，找都鸿礼恐怕也是不合适了。

秋冉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一整个晚上，“还有两个月了，就当我不折手段吧，来了单位后从来没找过他一次，最后一次吧”。

秋冉站在XX局的楼下，望着六楼的方向。“小冉，你真是一个卑鄙的女人，也许都瑞说的没错，我是很自私的人。”是啊，真是自私到不折手段，秋冉苦笑。

今天局内开党会，借着这个机会，秋冉早了一个小时就来了大院。上楼，顺利的站在了都鸿礼的面前。面带微笑的喊了声叔叔。以前基本上都雪过来送材料什么的，那位不可一世的大姑子。都鸿礼以为是都雪，头也没抬的说了声“请进”。

进来才看到是秋冉，都鸿礼还有点吃惊。

秋冉看着眼前这个人，这个人当得起局长的称呼，他的气质像是与生俱来的领导感，让人不自觉地就弱了下来。他笑着说，坐。

秋冉坐在都鸿礼的对面，都鸿礼看着她，接下来就是秋冉的长话短说，忽略了三个月的军令状，改成了三个月出效益，不然就要撤部门。说的秋冉背上冒冷汗，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撒谎会不会揭穿，陈总和他也有交流，书记更是他原来的下属。说着说着秋冉的舌头就开始打颤了，后面竟也说不下去了。也不知道自己表达的都鸿礼听没听明白。

都局笑了笑，那种笑让秋冉觉得慎得慌。他说：“小冉你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应该找我商量一下，如果你不能完成任务知道意味着什么吗？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不多想想把自己逼到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莽夫之勇。”

“对不起，叔。”

“小冉，今天我话是有点重，但是你也要想想，你现在的局面是不是这样。”

秋冉沉默不语，有点不服气，她没想到郭总会把路给堵了，不然她也不会出此下策，想要到这位叔叔这边来寻求点资源。可是又有点难过和懊悔。主动权就这么没了，现在坐在这里感觉身上全是刺扎的她想跑。

“小冉，党会结束后，你来找我。走吧，会要开始了。”

这场党会到底讲了什么秋冉都不知道，随手的笔记上什么也没写，就写了“莽夫”两个字。会议结束后，秋冉磨磨蹭蹭来了局长办公室，都叔看见秋冉朝她招招手，示意坐下，秋冉傻愣愣的站着，都局笑了笑给她了一张名片。“这是中XX旗下合众子单位，你去试试看，他们原来是东北那边过来的，一时间在江城找不到合作方递给了我。能成与否看你，老总姓秦，认识我这里的秘书。”他顿了顿又说，“小冉，走吧，跟叔去吃个晚饭。好像你嫁过来一直没请你吃过饭。”

就这样自己跟着这位都瑞的叔叔在众目睽睽之下去了局食堂，秋冉不知味的扒完了饭，跟他道了别。拿着名片走了。

“这个世界上能给我机会的人不多，我是应该庆幸还是更加羞愧。我想都局还不知道我和他侄子已经闹到了要离婚吧，不然他也不可能给我名片。这份恩情，以后我又该怎么还呢？”

                                                                                                                                        -------秋冉

得了这张名片，秋冉下午迫不及待的打了名片上的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位姓白的秘书，应该是合众一把手的秘书，说话还算是客气，将项目部王经理的电话给了她。

第二天一大早，秋冉就带着小韦去了合众的办公室，双方互递了名片后，秋冉道明了来意。

王经理跟秋冉说上个月他们接到了管道工程，材料这块儿也确实需要和有实力的公司合作。但是工程量比较少，不到一千万的总量，所以只需要出具相关资料和报价即可。还强调因为是比较小的项目，怕秋冉们这样的大公司瞧不上什么的。

秋冉苦笑，用小韦的话说，蚊子腿也是肉啊。当然还是要端的大企业的风格，说了一通类似扩大市场，以及期待后续合作的话，并且能把脑子里能想到的夸赞企业的话通通说了一遍，还好来的时候在楼梯间上看到合作的标语，什么企业背景文化讲的麻溜。小韦直直的盯着秋冉，一副见到外星人的表情。说罢，两个人从合众出来，随便路边吃了点饭，就回了公司。

虽然是午睡时间段，各个办公室都是闭门闭户，只有老陈这里开的敞亮。秋冉知道这个公司，只有老总不睡午觉，老陈没那喜好。秋冉在老总办公室里面做了汇报，很清楚的表明，这单生意自己要做。老陈看了看秋冉手上的名片，示意小韦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中XX三局，这个”他示意了合众的名片，“谁给你的？小秋”

秋冉脸上有点挂不住，也是这么大的公司，她一个没名没气的小业务员哪来这通天的本事。

“陈总，觉得这是个局吗？”

“那倒不是”

秋冉想了想，“陈总，既然这里也没外人，这张名片是我求都局，都局给我的”

陈总点了点头，笑了，“小秋，不错啊”

顿了顿，看了看手表，朝门口喊了一声“小韦，喊老胡过来一趟”，掏出手机给郭总打了个电话，让他下午过来一趟。

就这样，胡总坐在老陈办公室认真的看着合众那边的资料，是不是还拿眼瞅了瞅秋冉。

“陈总，我初步审核了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呵呵，这中XX三局是大单位，这是小秋谈来的业务吗？”

秋冉看向了老陈，其实她委实不希望在公司提到都鸿礼。

“小秋家里的关系，小姑娘不错”老陈抽了根烟，拿眼瞧了瞧秋冉。

幸好，老陈没直接讲出都鸿礼，来公司三年了，大家都以为自己是靠了书记的关系才进的来单位，谁也不晓得原来还有这么一位擎天柱。

“那好啊，小秋要是有这么一层关系，还怕干不好啊。小秋真的是太谦虚了，前段时间还给材料部门跑业务，小秋啊，你早该跳出来啦，哈哈”老胡没心没肺的笑着。

郭总来了之后，看到这个项目也比较惊讶，毕竟他们也在攻克中XX那边的关系，一直没什么起色。他这次倒是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说可以以帮扶形式合作，材料部准备资料和出价，竞标部分全部给秋冉部门。说能跟中XX集团合作哪怕是子公司也是好的，扩大经营范围是面临市场化最有利的方向，因为公司基本上的业务都是在局内二三级单位，并没有局以外大规模公司合作过，为此陈总专门开了会来分析核实这次的标底。

“我以为新的开始，以为的环环紧扣，以为在公司，在陈总的大力扶持下，我们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哪里小的，这只是一场局的开始罢了，回首望望来的路，只余一场叹息罢了。”-----秋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