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字船,浪里钻(渔村轶事之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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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荣字帮的地方就有荣字船。

我的父母都是荣字人,我是荣字人的后代。荣字,是一个村名,这个村在芦墟镇,分湖北侧,东与古村落兰秀桥相邻,西面是柳亚子家乡大胜村。村里的很多人会捕鱼,或者说,占大部分。这大部分的捕鱼人,本来可能也是农民,开始种田兼捕鱼,后来,他们逐渐脱离种田,成为专业的渔民。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渔民靠的是水,他们摇着一条船,风里来,雨里去,常年生活于水上。解放以前,几乎是无政府状态,也就是不受任何人管理。今天在吴江,明天可能去嘉善,想去哪里,就把船摇到那里。居无定所,四海为家。但这个活动的区域不是很大。渔民捕鱼,会选择湖荡江河密布的地方,主要在苏南、浙北、上海等地区。而即使这个不大的区域,其实也就是在吴江、嘉善、青浦、松江等地。

荣字船不大,船头到船尾,全长不过六、七米,一条小船,就是一个流动的家。晴天,在江河湖荡里从事捕捞作业;雨天,就找一处小河小浜,或小村大桥旁,躲风避雨。

解放后,成立水产大队,吴江各乡镇都有。政府提出陆上定居的政策,莘塔水产大队造了几十间平房,免费提供给部分渔民居住。我们家也分到了一间。

我们家没有船,一直在岸上。父亲在大捕捞工作,是大队集体的,一般是早出晚归。所谓大捕捞,就是捕捞范围较大,几十人合作,都在较大的养鱼荡里。大网作业一次,少则数百斤,多至几千斤。大捕捞有大船小船,父亲在小船上,用脚划桨。

解放后,荣字帮分散于江浙各地,吴江的芦墟、莘塔、北厍和嘉善的陶庄、下甸庙、大舜等乡镇。吴江的东部地区及嘉善北部有荣字船。吴江的西部,靠近太湖,不适合小船捕捞,所以,横扇、庙港等乡镇虽都有渔业大队,但没有荣字船。芦墟、莘塔两地,是荣字帮最多的地方。

《分湖小识》卷六“别录下风俗”中有分湖渔船的记载:“湖之西北多业舟楫,曰摇小载,曰挡板船,曰撑尖头船。小者近在百里之内,大者直通江河千里而遥。”湖之西北,其方位差不多在荣字村一带,但也不能肯定所指即荣字船。

《吴江水产志》中有吴江渔民及渔船的文字记录,将吴江渔民分为吴江本地帮、苏北帮、山东帮、浙江菱湖帮等几种。吴江本地帮的范围比较大,荣字帮也包括在内了,该志中未单独写及。芦墟、莘塔两地,以荣字帮占多数,另有苏州帮、菱湖帮。芦墟有少量苏北帮。

我小时见过无数荣字船,但乘坐渔船的机会不多。记得姑夫家、姨夫家等都是在船上生活的,可能出于好奇,我曾到船上玩过几回。船很小,活动的范围不大,只能坐在船舱中。小小的渔船,一切都感觉很新鲜。

如今,几十年过去,两位姨夫已去世多年,八十多岁的姑夫已不在船上,由于身体健康的原因,在家休息多年了。姑夫是个老党员,讲话总是通情达理的。虽然不识字,但他每天听收音机,最喜欢新闻节目。所以,姑夫年纪虽大,但国际国内形势,以及国家的新政策、社会的新变化等,都是有所了解的。

在我们村里,有一个叫面饼阿大的人,很会捕鱼,家庭收入不错。上世纪七十年代,只有单位、企业有电视机,后来,我们村集体买了两台黑白电视机,一台放在北面大队部,另一台放在南面学校。一般家里还很少有电视机,面饼阿大是村里第一个买的人,记得是九英寸,忘了什么牌子。

现在,面饼阿大还在船上,用丝网、麦钓等捕鱼。大概也有六十多岁了。似乎不抽烟,也不喝酒。

我们家后面,是张八金家。我猜测,应该是八斤。他的脚有残疾,外号叫跷脚。他的胆子很大,以前,白天休息,晚上开船,去养鱼荡偷捕。抓住,是要罚款的。他不怕,继续偷捕。他喜抽烟,还喜赌博。家里曾摆过赌场。

张八金有七十多了,脾气还是很大。他早已不捕鱼了。

整个渔业村,原来捕鱼的人,都改行了。有几家电捕。但电捕是严禁的,风险较大,甚至有生命危险。

我们村,应漏电而亡的,已有几个了。

很多水上捕捞者,都已进厂工作了。近几年,常年船上生活者,都在陆地造起了楼房。且越造越高。

荣字船越来越少了。“日晚渔舟收网钓,穿来玉箸照菱花”(沈宜修《分湖竹枝词》)、“东风清夜独扬舲,几点渔灯过远村”(袁仁《芦墟夜泊》)、“只有枫江秋色好,卖鱼沽酒尽渔船”(叶小鸾《舟行》)等等,诗中的江南景色,现在已很难看到了。

还有,郭麐的《水龙吟•吴歌》,写的也是当年的水乡美景,词中写道:“子夜四时堪似,变新声我侬欢喜。扁舟夜泊,人家两岸,听风听水,白葛单衣,蒲葵小扇,新凉天气,又前溪,柔橹呕哑,说是钓船归矣。”词中的钓船,可能就是荣字船吧?

梦里水乡,旧时江南。怀念童年生活,怀念荣字船。记忆中的鱼米之乡,正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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