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臭老头，你给我出来，我要杀死你！”
屋外不知是谁在那里喊，我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一个相貌英俊的少年郎兴许是看见我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老，怔了一怔。但接着，他就恢复了勇气：
“我要杀了你，变成天下第一！”
1/
我叫李爱刀。我是一名猎人的儿子，从小到大我都和父亲住在山里，靠打猎和种些蔬果为生。
父亲有一把砍柴刀，亮得跟雪一样，但他从来没有用过。在他看来砍柴这么低端的事，还是让我动手好。这就是有个儿子的好处，我父亲说。这让我一度怀疑母亲是砍柴累死的。
我每天都上山砍柴，砍柴不是欺小怕大的过程，而是要专门挑着大树砍，留着小树长成大树，然后继续砍死它。但是有很多鸟并不了解我的深意，它们只当我捣了它们的窝，要在我头上拉屎。所以我一般是肩挑着柴，头顶着鸟粪回家的。
家里的柴越砍越多，父亲就和我挑柴下山卖。
一次在一家大户门前，一个秃驴和一个丑男在那里武斗。
只见那秃驴说：“操你奶奶的，竟敢骂我秃驴？”众人皆笑。
那丑男说：“你娘的，你还骂我丑呢！”众人也笑。
“是你先骂我的！”
“是你先骂我的！”
骂着骂着，他们就打了起来。瞬间，周围飞沙走石，那丑男剑划长空，那秃驴飞檐走壁，我看呆了。
“有什么好看的！”我父亲敲了一下我脑袋。
我从刀光剑影中醒过来。
回到家里，我跟父亲说：“我也想当一名侠客。”
父亲叹了口气：“哪里有侠，都是过客！”
但自此之后，我就对此念念难忘，我经常拿着那把砍柴刀在后山里比划，幻想自己是武林高手，天下第一。
对了，天下第一！
我父亲一直反对我，但不久后，他就病了。人的生命真是脆弱，草木都可以胜过人。
他临死前，指了指屋子里的一条长桌。
我一直觉得这条长桌长得有点奇怪。我把桌子一翻，下面镶着四个大字：
“天下第一”
我看见父亲的眼神里闪烁着异光。
2/
父亲死后，我没有什么伤悲，急匆匆的下山了。
走山路时，一群彪悍大汉从树林里窜出来，手握大砍刀。
“此路是我栽，此树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命柴！”一个浓眉大汉喊。
“大哥，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旁边一个人说。
原来我砍的是他们的树！
为什么处处都有这么幼稚的情节，我不想赘言，直接把他们砍翻了。
经过这件事后，我发现，我的砍柴刀很锋利，而且我虽然没学过武功，但是我很强。
我一路打听，天下最强的人是谁。经众人指引，街边趣谈之后，我来到天下第一的家。
天下第一的家就是不简单，门庭豪华，外面还站着好几个守门人，个个都是彪形大汉。门口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刀，听说，那是被打败的人的刀。
“我要杀了你，变成天下第一！”我喊。
那些守门人看见我弱不禁风的样子，哈哈大笑。任我怎么挑衅，都不理我。
我叫了好几个时辰，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满脑肥肠的胖子走了出来，手里还搂着几个燕环肥瘦的美女。
竟是多年前那个秃驴，出家人这么伤风败俗。
他清了清嗓子：“这么多年了，很少有人敢来挑战我呀！少年，我看你勇气可嘉，就赐你一死吧！”
我和他站在屋顶上，他说这样对决大家都能看见，而且风大，吹得衣服也显得潇洒。
他手提着一把几乎和他一样长得大长刀，像竹竿一样。
“哈哈哈，少年，我不客气了。”
只见他提刀向我冲来，猪蹄一样的脚在屋顶上飞速移动。
我抽刀准备防御。没想到我的砍柴刀太亮了，一抽出来，反射阳光照进他眼睛里。
“奸诈小人……”他破口大骂，身体摇摇晃晃。他赶紧借着那把大长刀在屋檐上保持着平衡。
但一阵风吹来，吹起了他这头猪。
他从屋檐摔了下去，摔得满地豆腐浆。
这是我见过最滑稽的一幕，原来这世界是这么荒诞不经。
江湖上很快就传了出去。
先是说，少年未用一招一式，那天下第一就摔死了。
后来又说，少年借助太阳光，杀死了天下第一。
再后来又说，少年有天助，乃为天下神人，杀死了天下第一。
最后说，少年在其他小屁孩在那里辩日的时候，就已经掌握天时变化，会召唤鬼神术式，用天道杀人了。
真是扯淡！
3/
我成了天下第一后，就有很多人来巴结我，用钱财收买我。刚开始我还很有兴趣地借着武功杀了几个人，换来几千银两。
但后来杀着杀着，我发现自己也只是别人的一把刀。我以为自己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了，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把活人刀。
那些人怎么也杀不尽，杀完了一个，就有十个扑回来，原来杀人是会繁殖的。
我对杀戮失去了兴趣，只在别人来挑战我时候出手。凡是与我比武输了的，我就砍去他们一根手指，渐渐地，江湖上九只手指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因为从小到大，他们都被送去了最好的门派里，拜最好的师傅，学最好武功，配的刀，也是天下第一名匠打的，怎么会输给我这种乡村野人。
但是他们不知道，正是他们学的武功几乎是最好的。最好的武功招式也趋于同化，比如在攻与防之间比例是多少，像炒菜一样细细地搭配好。每一种菜的味道几乎是一样的，他们学的武功也是如此。
他们被师傅口中的素质教育骗了，真傻。说是因材施教，但老师会的都差不多，还怎么变着法子教？
可惜他们不会这么想，他们一致地认为是我的刀太好了。我的砍柴刀变成了天才第一刀，他们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雪现，抽刀似水，落刀如雪。
拥有这把刀的人，就会成为天下第一。
原来谎言是人们无能的借口。
4/
我带着雪现走遍江湖，喝花酒，玩蟋蟀，斗女人。
在怡红院里，我碰上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叫尚月。
这对我来说是个很特别的人。因为以往凡是跟我第一次见面的女人，都要看我的刀。这让我下半身感到很难过。
在很多人看来，我之所以会胜利，靠的就是我的刀。我只是一个矬子而已。
尚月身处红尘，却不解风情，我只好解了她的衣扣。
后来我经常找她玩，带她去湖边钓鱼。
我忘记了我是个刀客。而从前相信的侠客，那只是另一个谣言。
一夜，我与尚月泊于江桥，对酒欢歌。我用银两，为她赎了清白身。
正是月下美人，江畔明花。
我搂着她：“你不想看我的刀吗？”
“不，我不想，我只想一生一世看着你！”她咬着银齿，脸红如花。
我拿出刀，送给了她。刀是刀客的生命，我把自己的命托付给了她。
一杯清酒下肚，风好暖。
“扑通”一声，江上泛起了水花。尚月抱着我的刀，像青蛙一样跳进了湖里。
“哈哈哈，傻子，天下第一名刀归我了！”
我面无表情，呷了一口清酒，竟然没有一点悲伤。
过了几个时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提着我的刀，和一个女人的头来到岸边。
“喏，你的刀。”他提着人头，就像提着一颗白菜一样。
“你不知道这是天下第一刀吗？”我问他。
“知道啊，但是等我成为了天下第一，我的刀就会变成天下第一刀了哟！”
有趣，我看着这小孩。
5/
我爹死了，我没有一点伤心；尚月死了，我也没有一点伤心。原本我以为我爱她，但并不是。我发现这世界竟没有我爱的人，而之前我所有的爱，都是假装的、虚伪的。
原来我什么也不爱，包括天下第一的名号。
我终于猜到娘亲是怎么死的，她可能不是被父亲亲手杀死的，但父亲就是她死的原因。就好像我就是尚月死的原因一样。
如果我没有成为天下第一，我的刀就不会被说成天下第一刀，尚月就不会偷它，她就不会死。
这个发现让我心凉了一大截。
我躲进了深山里，成为了一名猎人。
结尾
“我要杀了你，变成天下第一！”那个少年郎举刀对着我，刀气逼人，隐隐间，胸膛好像被贯穿了一样。
那个少年郎是当年还刀的那个小孩。
“你现在砍死我算了吧！”
“不行，我要堂堂正正跟你对决！”
我回屋，雪现被放在角落里，自从尚月的血溅在上面之后，那血就洗不掉了。
刀身变成了红色，江湖又有人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血现，说我发心疯，用这刀砍死了自己女人。
我掸了掸刀上的灰尘，血现恢复了当年的锐气。
但现在我和它都已经老了，我感觉到这刀，竟隐隐发出了一声悲鸣。
它读懂了我在想什么。
门前，我拿着血现，站在少年郎面前。
那少年郎试探着前进了几步，又吓得退后了几步。
但也许他想到了天下第一，想到了浪迹天涯，想到了侠客仗义。
他目露凶光，提刀向我冲来。
我看见天上一只鸟毫不犹豫地投向天空，而一片竹叶带着记忆的纹理掉了下来。
雪现断了，我也断了。
哪有什么侠客，都只是过客。
辛亏，这把砍柴刀，还算有点了解我，和我赴了黄泉路。
总算不孤单。
、
